劉掌櫃才想到這里,就見門檻上跨進來了對門「李記茶鋪」的閨女——李子音。這姑娘個頭小,五官也是清麗可愛,就可惜爹娘早逝,惟一的兄長又時常出城辦貨,少了管教,就是少了像于姑娘這樣的端莊氣質。
「榮榮,我就知道是你,看哥哥心不在焉地應付客人,我就知道是你又來打酒了!」李子音是榮榮孩提時的玩伴,長大了,心思多了,難免就有了顧忌,原本親近的兩家人,已不似以往的熱絡。
「子音,等我打好了酒就得回去了!」榮榮的表情略帶不安,實在是不想讓人家知道家中的窘境。
「哥哥要你走一趟茶鋪,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反正你爹這會兒一定是醉倒在酒缸里了,不要這麼急嘛!」子音說話向來直來直往。
榮榮听了心里頓時難過不已,原來爹爹嗜酒如命,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好了,好了,走吧!這雨勢會越來越大的,還是先到鋪里避避雨再說,我哥哥已經等不及要見你。他啊!又幫你爹找了一份抄書的差事,我知道,你爹現在是啥都提不起勁兒,這抄書的事還不是你來做——」
「子音,咱們走吧!」榮榮一拿到了酒,就急忙拉著子音走出酒館,生怕她又要說出什麼令人難堪的話來。
子音完全不覺自己的失言,在後腳跟跨出酒館後,還頻頻回頭往里頭瞧︰「榮榮,我哥到京里做買賣,認了個拜把兄弟,這幾天來到了鎮里,就在酒館里用飯呢!等哥哥生意談完了,他們又有得聊了,昨天整整說了一宿,想不到他們比女人還多話呢!」
雨勢還是不停,兩人快步跑進了茶鋪。
「哥!我們回來了。」子音見客人走了,鋪里沒人,就扯開了嗓門往門院里叫。
「好了!子音,姑娘家別這麼粗粗魯魯的,你這個樣子叫哥哥怎麼替你找婆家。」李子明掀開了門簾就開口數落妹妹。
「天啊!你成天叫我學榮榮,誰不知道你就是喜歡像榮榮這樣的姑娘,我學不來,大不了不嫁了,賴你一輩子,怎麼樣?」子音嘟起了嘴,心中不快。只要有榮榮在這兒,哥哥就老是看她不順眼。
「好了!我怕你了,我還真怕你要賴我一輩子呢!外頭雨這麼大,也不多等一會兒,我正想差老陳拿把傘去接你們呢!老陳,麻煩你到里頭拿一些布巾給她們擦擦。」
「老人家說得好,一場秋雨一場寒,三場秋雨就穿棉。這天就要轉寒了。」子明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榮榮說話,就是想要留住她。
李子明,一個年輕干練的茶商,經營這傳了三代的茶葉生意,父母雙亡,只有兄妹兩人,和長年幫忙照看茶鋪的幫手老陳,和老陳的媳婦陳大嬸。
「哈、哈!扮,什麼秋雨穿棉的?這叫下雨天,留客天。只怕天要留,人不留……」子音眯著眼楮笑道。
「不要麻煩了,待會兒還是要弄濕的……」榮榮不好意思地拒絕。
「那怎麼成!我要你來,是想讓你把這包龍井茶帶回去給先生。」子明捧出了一大包茶,就要往榮榮的手里放。
榮榮退了幾步,不願接受,抬眼對子明說︰「李大哥,真的很謝謝您的好意,家里喝的茶葉從來沒有斷過,又都是一些上好的茶,我們實在不能再拿了;更何況爹爹他現在都是以酒代茶的,我、我們真的不缺。」榮榮沒有隱瞞,她知道李大哥和父親情同父子。
「榮榮,別客氣,于先生是我從小授業解惑的老師,人說一日為師——」
「終身為父!扮,你要是娶了榮榮,倒真的要叫于先生一聲岳父了。」子音在一旁眉開眼笑的。
「子音,別亂說話讓人笑話了。來,榮榮拿去吧!」只要子明端起了兄長的架式,就叫人不得不折服了。
「還有,別忘了正事,這林莊主的兒子寫了幾本經文,要你代為抄寫三份副本,他們很喜歡你娟秀工整的字體,直在我面前夸獎你呢!這交書的日子不急,這是林莊主先下的訂金,你先收下吧!」子明將早已預備好的銀子和經文,仔細地包在紅棉布里,遞給了榮榮。
「謝謝李大哥!」榮榮投給了李子明一個感激的微笑,看得子明目不轉楮,差點兒回不了神。
「哥!你前陣子老是上林家莊,我還以為是去送茶貨了,原來是替榮榮找活兒做,為什麼你就不找幾個差事給我?茶鋪的事有你和老陳,家事又有陳大嬸,我什麼事情都插不上手!」子音嘟著小嘴抱怨著。
「你呀!跋快找個好婆家嫁了,省得讓我天天為你擔心!」子明模了模妹妹的頭,滿臉疼惜。
榮榮打從心底羨慕子音有一個這麼能干的哥哥照顧著她,想到自己的家,人丁稀少、寂寞孤單,不禁也期盼能有一個這樣的兄長。
「謝謝李大哥,我會盡快將書抄好給您送來。子音,我還是回去好了,雨勢小了些——」榮榮不等子音、子明再說什麼,急急地轉身就走。
「啊——」
沒有想到榮榮正巧與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如果不是這人身手矯捷,伸手截下了榮榮懷里跌落的酒瓶,這好不容易換來的花雕早就孝敬了土地爺了。
「你還好吧?」辛兆羽道,傾身向前扶住榮榮。
「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榮榮低聲道。
榮榮接過了那人遞過來的酒瓶,抬頭看他,才發現那人竟是先前在酒館為爹爹說話的藍衫年輕人,不禁一怔。這是第二次兩人怔怔地瞧著對方。榮榮心想,他真是少見的超凡,連俊朗的子明也要輸他三分,想到這里,榮榮不禁羞愧萬分,驚訝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榮榮欲言又止,靦腆嬌羞的臉上浮起了善意的微笑,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幕中。
第1章(2)
子音看著眼前這兩個出眾的大男人,四只眼楮轉都不轉的,怔怔地目送著榮榮的身影消失在街的盡頭,心中不禁五味雜陳。
這京里來的外來客,名叫辛兆羽,家中是朝廷內務府正白旗的包衣。辛父景廷個性剛直不阿,雖然吃了朝廷幾十年的俸祿,但總學不會鑽營奉承的本事,一生為官,官位還是說低不低,說高不高,同期的翰林學士官位都扶搖直上,只有辛景廷是大過不犯、小餅不斷。
惟一值得慶幸的是辛家全心全意栽培的獨生兒子——辛兆羽。辛兆羽天資聰穎,六歲就能寫千字,古文詩賦無不得心應手,再加上他外貌豐神絕秀,在京城時就是出了名的才子,更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前途不可限量。因此在京里炙手可熱,時有高官說親拉攏。
日前他為了躲避朝中當紅的大臣昂辛的說親,離開京城,四處游歷,這日特地來到香山縣尋找好友李子明,雖然過去他們在京城里只有幾面之緣,可是一見如故,因此辛兆羽到此,一來想和好友敘舊,二來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靜心修習,好準備明年的科舉。
這一次的科舉不同于歷年,正是皇上親自坐鎮御點。
榮榮回到了于家,等不及第一件事就是告訴爹爹劉掌櫃提起的差事。
「不行!我死也不會讓你踏進馬家一步。」于棟材才听見馬家這兩個字,就七竅生煙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會兒他的酒意全醒了。
「可是爹爹,咱們已經捉襟見肘了,您的老毛病又復發,家里頭需要銀子,好給您抓些藥材,補補身子。劉掌櫃說是教馬家的女眷,為了避嫌,才想找女兒去的。」榮榮心想,家中一直是節流,總得要開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