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答?」這個專有名詞讓邵揚的尾音拉高了八度。
有阿娜答的人還敢玩得這麼瘋?
糟糕,不小心說溜嘴了!李靜怡暗暗喊糟。
「因為最近我和男朋友吵架了,所以才回台灣避避風頭的,看你和雪萍又還沒有個名分,就順便拿你來氣氣他而已,這也沒什麼嘛!」她笑笑
地搭著他的肩膀,試圖爭取他的認同。
沒什麼?!她隱瞞了這麼多事,居然還有臉說「這沒什麼」?
「萬一我不肯罷休,你又如何?」她該不會以為他很好說話,被當成猴子耍,還能一聲不吭吧?
「我當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才敢向你求婚的嘛!」她把生平最寶貴的第一次「求婚」獻給他了,他不知感恩不打緊,居然還這麼凶!
「請問你哪來的信心呀?」他願聞其詳。
她伸出食指,「第一,我觀察了你一個月,發現你不管看到什麼玩意兒,管它是吃的、用的、穿的、住的,你都會想到雪萍,這麼一個讓你念茲在茲的女孩,說你不在意她,我是不會相信的。」縴細的食指左右搖擺了幾回,徹底地層現出女主人的自信。
邵揚耳根子微紅,他真是這樣嗎?有嗎?
「第二,」她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你家里有一張我們的合照,你記得嗎?」
「嗯。」
「為什麼選那張照片?」他們倆的合照,沒成千也有上百,哪張不好挑,偏挑一張有電燈泡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邵揚在腦海中搜尋著答案……因為有紀念價值,因為拍得漂亮,因為那是他們三個人唯一的一張合照,因為、因為汽水瓶只有那張照片!
霎時,他清醒了,他終于听見埋藏在內心深處最誠實的聲音。
「我記得你跟我提過,雪萍不喜歡拍照,非常不喜歡,連拍個畢業照,她都百般不願。那張我們三人的合照,是你跟她拗了好久,她才勉強同意入鏡的,我沒說錯吧?」
听完了靜怡的話,他完全說不出來。
愛在不知不覺中萌芽,潛藏得連他自己也未曾發現,卻又不自覺地從日常生活的瑣事中,一點一滴地展現出他對她的眷戀。
正因如此,才令她痛苦萬分吧?
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那麼好?
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的?
www.xiting.org☆☆www.xiting.org☆☆www.xiting.org
一個星期後,邵揚將手邊的工作交待清楚,親自走了一趟加拿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他風塵僕僕地來到紀家,得到的卻是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小萍沒有回來!
震驚之余,他不願死心,陸續登門拜訪了她七位哥哥,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答案——小萍沒有來過。
奔波了一個月,地球來來回回地走了半圈,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卻連個影兒都沒見到。
她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此沒了消息。
托她七位嫂嫂的福氣,汽水瓶會說八國語言,中、美、英、法、德、義、日、西。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如此痛恨她的語言天分。
她躲到哪去了?現在過得好不好?無計可施的邵揚,只能鎮日擔心。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不自覺地想起她走的那一天,殘留在耳際那抹壓抑的哭音……
她是不是又躲在哪個他不知道的角落,一個人偷偷地流淚到天明?
汽水瓶很能哭的,那雙大大的眼楮掉起眼淚來,可以哭上幾天幾夜的。
閉上眼楮,眼前浮現的盡是她哭得眼腫鼻紅的可憐模樣,令人好不心疼,直想將她擁入懷里好好疼惜。
他沒想過她會騙他,他以為只要自己想念她,即使她鐵了心不回來,他也不過就是買張飛機票,直接飛到加拿大找她而已。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以為兩人之間就算有天大的誤會,他都有機會能找她面對面地說清楚、講明白的。
他以為只要知道她人在何方,他就不算真的失去她。
有太多太多的以為,讓他傻傻地放她走,等到發現捏緊的掌心只剩下空氣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地失去她……
第十章
日本「巧手屋」
白發斑斑的老師傅隨性地坐在素雅的坐墊上,滿是皺紋的雙手恣意地擺放在擦得光亮潔淨的和式桌上,神態和善、親切,像個笑面彌勒。
年輕的學徒恭敬地呈上自己的作品,然後耐心地等待師傅品嘗過後給的種種評語,以求改進。
今天是半年一度的驗收日,每個學員都得做出老師傅指定的點心,好讓他做評比,順便讓他稍微了解一下每個人的程度。
這回的題目是——麻糬。
白女敕女敕、軟呼呼的日式麻糬,不規則地擺放在墨綠色的瓷盤里,白與綠的鮮艷搭配,光是視覺上,就是一大享受。
老師傅拿起一塊麻糬,細細地咀嚼,「皮Q餡香,甜而不膩。皮的厚薄,以及紅豆餡的甜度,都掌控得很好。」他拍拍學徒的肩膀,給予勉勵。「勝雄,你的這道點心做得很不錯,已經有大師的風範了。」
「謝謝先生的夸獎。」名為勝雄的學員,緊繃的神色,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過這個……」老師傅在夸獎了一番後,加了但書,陸續指點他一些小細節,希望他日後能更加注意。
先建立學員的信心,再講述他的小缺點,一柔一剛的教學方式,總是讓老師傅底下的學生們進步神速。
「下一位!」老師傅朗聲叫道。
「先生好。」身著和服的紀雪萍,先行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向老師傅打過招呼後,再送上自己的作品。
白色的陶盤上,幾塊小圓餅,恰巧一口一個的大小,顯得小巧精致。
只是那金黃色的餅皮,從外觀看來,非但不像麻糬,反倒像月餅多些。
「這是……」月餅嗎?老師傅語帶疑問。
她該不會是弄錯題目了吧?
「麻糬。」紀雪萍肯定地道。
老師傅點點頭,沒弄錯就好。他拿起一個小圓餅,往嘴里送去。
小圓餅的餅皮酥脆,香中帶甜,一口咬下,口齒留香,再配以軟女敕的麻糬內餡,又脆又軟的口感,層次豐富。
最特別的是,甜餡不是一般的紅豆泥,而是芋頭餡。
上等蜂蜜精心熬煮過的芋頭,綿密松軟,比起傳統的紅豆內餡,更多了一份獨特的香氣。
老師傅喝了一口茶,沖淡嘴里的余味,「這道點心叫什麼名字?」
「名字?」老實說紀雪萍沒想過要取名字,但先生都開口問了,她不應付一下好像也不行。
腦筋轉了轉,她想反正是仿照水晶餅的手法做的,那就取蚌類似的名字好了。「它叫香芋水晶。」
老師傅注意到她眉宇間的那抹無所謂,他清了清喉嚨,「平心而論,雪子,你這道點心做得極好,不但口味獨特,且富有創意。只是,它少了一個最重要的味道。」
雪子是紀雪萍的日文名字。
「味道?什麼味道?」甜、香、酥、脆?這道點心該掌握的要點,紀雪萍自認都掌握住了,到底還缺了什麼?
「幸福。」老師傅的答案還挺玄的。
「幸福?」紀雪萍不懂,吃點心還能吃出幸福的嗎?
「你還記得‘甜’是什麼樣的味道嗎?」老師傅看了她一眼,慈愛地道︰「那是一種幸福的滋味。」
「幸福的滋味……」她喃喃地重復著,眼神有些迷茫。
多麼奢侈的字眼,她早遺忘了什麼叫作「幸福」了。
「一份好的點心,在含入口中時,產生味覺的瞬間,會讓人打從心底感到幸福。」老師傅進一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