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我最疼娘了。」含笑的俊臉湊近曾夫人,他模仿著小時候的撒嬌模樣,欲驅趕她臉上的不悅之色。
「少來!你以為老娘還會吃你這套啊?如果真是疼愛老娘的話,就給我個媳婦兒吧!那我就不用整天悶兮兮的。」撇起嘴,曾夫人又開始向他催婚。
「你怎麼會悶兮兮呢?有那個寶貝丫環伴著你不就行了?」曾烙勛笑笑,有意無意地提起澄霜。老娘疼愛澄霜全府皆知,他在老娘面前一向稱她為「寶貝丫環」,因為老娘實在把她寶貝得緊。「唉!她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我身旁的。」曾夫人不禁嘆息,她清楚知道澄霜遲早會離她而去。
「為什麼不可能?她不是沒親沒故的嗎?不待在這里她能到哪兒去?」不以為然的道,他不悅的皺起眉,沒來由的想要澄霜一輩子留在曾府內。
曾夫人欲言又止,驀地沉默下來,她不多作任何解釋。
澄霜並非沒親沒故的,她知道澄霜與她心上人趙解元的事,雖說那趙解元的娘看不起澄霜,而澄霜也猜想她這輩子大概不會再跟趙解元有任何的交集,但曾夫人卻認為那趙解元定會回來迎娶澄霜的。
听過他們這對有情人的故事、她能真切感受到趙解元對澄霜的那分真摯感情,而澄霜對他又是那麼的一往情深,誓言非君不嫁,倘若無緣結合,澄霜大概也將一生不嫁來為他守候,無怨無悔……因此,曾夫人心底已作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一年後趙解元當真回來,到時候就算再怎麼舍不得,也得忍痛放開,讓澄霜幸福。
「嗯……對了,怎麼她不見了?」沉吟一會兒,曾烙勛終于忍不住問道。
「她到絲綢莊幫忙去了。」執起茗茶輕呷,曾夫人漫不經心的答道。
「嗯!我想該是時候走了。」幾番轉折終于得知澄霜現在在哪里,他站起身就想離開。
「急什麼?正兒在那邊忙著,你就陪娘聊一聊吧!」
「娘就饒了我吧!我真有事要忙啊,恕我違抗母命!」干笑一聲,曾烙勛馬上逃之夭夭。
看著他急切的樣子,曾夫人額上的皺紋漸漸加深……
突然想起她這兒子從未有過向她「請早安」的習慣,因為她老是不斷向他嘮叨娶媳婦兒的事,所以每一說起娶妻之事,他都會像是見鬼那樣急急問開,而且如果他真那麼忙的話,那干麼還過來跟她閑聊、听她嘮叨?
他今日的舉動好不尋常啊!
凝起眉深思,突然,她緊攏的眉頭漸漸散開,清明的眸子掠過一陣訝異——
可能嗎?!
他……是為了打听霜丫頭而來的?!
他為什麼要打听澄霜?她知道他風流,卻從不在家中胡鬧,盡避府中眾多丫環都對他有意思,可他做事一向有分有寸的,絕不對自家人亂來。
而他對澄霜……
「張媽!」曾夫人立刻把那幾十年的心月復張媽召來,她得好好與她商量一下,分析事情的可能性!
假如她的猜測成真……那可真要把她給樂壞了!
第三章
「這是‘落花流水錦’,通常會以梅花、桃花或其他的單朵花兒作為素材,圖紋會並排組合成漩渦宛轉、像落花漂浮的模樣,你瞧瞧這錦兒是用了什麼花?」
絹綾軒內,澄霜正教導著剛進絲綢莊上工的小丫環。
「嗯!」小泵娘有點緊張的咬了咬唇,抬眼望向澄霜那溢滿眸中的鼓勵之情,她猶豫了片刻。「是……是梅花。」怯怯的回答道,她好怕自己會說錯。
「對啊,真聰明!」溫柔地微笑著,澄霜輕聲贊揚,又轉身拿出另一匹錦緞。「這是‘方方錦’,在單一的底色下,以彩色的經緯線配成幾個不同色彩的等邊方形,又以水波紋、萬字紋作暗地花紋……」澄霜細心教授著,清澈的眸子不經意抬起望向小泵娘明絹,卻赫然發現她稍顯蒼白的小臉盡是一片緊繃惶恐之色。「怎麼了?」放下錦緞,她關切的走上前。
「我……我記不住……」弱小的聲音害怕地顫抖著。
「別急,要慢慢來,記不清楚就不要勉強。」牽著明絹坐下,澄霜給她倒了杯水。「來,先休息一會兒,我待會兒再回來。」安慰的拍了拍明絹的手,她起身步出軒外,打算讓明絹自個兒休息一下。
明絹只有十三歲,因為家里窮,她家人便把她送進來打工,這里的總管看她年紀小,便要她學會辨別綢緞,本來都是阿封子在教她的,可阿封子今天要跟著曾烙勛到杭州去,因此夫人就派她代替阿封子,前來教授明絹。
「沒想到你那麼懂絲綢。」
熟悉且惹她討厭的低沉嗓音響起,她錯愕的轉過頭,只見曾烙勛正靠在窗欞邊,英挺的俊顏沖著她笑。
他身旁敞開的窗門,顯示了他剛才正在「偷窺」軒內情況。
不去思索他怎麼還不起程到杭州,她只是厭惡的蹙起眉,不屑再多瞧他一眼,轉身就走!
「等等!」緊張的叫住她,他一個箭步趕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此刻澄霜已是火冒三丈,重重地抑壓著滿腔怒氣,她冷冷的抬起眼,清冷的眸子閃著濃郁的恨意。
她不會忘掉昨晚他帶給自己的巨大侮辱!她恨死了這個卑鄙下流的小人!
她仇恨的目光惹得他心口倏地一窒——
生平頭一回,他這樣為別人的目光而感到難堪和不知所措。
忿然別開臉,她氣沖沖的越過他高大的身軀,不願再看他一眼,她絕不讓這無恥之徒玷污了自己的眼!
「對不起!」抱歉之言終于按捺不住月兌口而出。
驀地止住腳步,她不禁被他的話嚇著了。
這自以為是的大少爺……跟她道歉?
他馬上跨步走到她身前,深邃的眸里閃過一絲在乎。「昨晚……我醉了,完全不曉得自己在干什麼,可不管怎樣也好,事情確實是我不對。我絕對不是故意的,請你……別誤會。」
深深地看進她那充滿著疑惑的眸瞳,他放段,收起一切的傲氣向她解釋致歉,為的只是想得到她的原諒。
有點吞吞吐吐的語句隨著他眸中深切的歉意,悄悄打進了澄霜的心房,本來怒氣沖天的她,似乎被他這認真的道歉與誠懇的態度動搖了憤慨的心。
清瀅聰慧的眸靜靜地觀看他臉上復雜的情緒,她不禁猜想這人該是作了多番掙扎,才會如此「紆尊降貴」的前來說抱歉吧。
兩人對視久久,她看著他眸中的火意,他凝視著她逐漸放柔的眸光……
暗嘆口氣,澄霜終究還是軟了心腸。既然他不是故意,她又何必去恨?況且她該明了酒後的人會亂性、會糊涂,也許他當時也是身不由己的。
收起憤懣的目光,她決定選擇當個君子,要自己像趙成崗那樣懷有寬大的心胸,懂得分辨真正的是非黑白。
「我已經忘了……不懂得你在說些什麼。」淡然一笑,她還是原諒他罷了,他這副緊張不安的樣子與平日瀟灑慵懶的他格格不入的……她看得好不舒服,覺得怪怪的。
緊繃的俊顏立時泛出輕松的笑。「那我也忘了。」依照她的處事方式,他非常「識趣」地附和她的話。
微妙的情愫剎那間流竄于他們之間,昔日的針鋒相對似乎已被剛才那相視一笑化為烏有了,直覺告訴她,他們應該不會再有吵嘴的日子了。
輕輕越過了他,她返回軒內,繼續教授的工作。
掩上的大門隔絕了他那駐留于她身上的視線,他的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一抹溫和的笑。
他能感受到澄霜的體貼與善良,整件事是他理虧在先,其實她大可以一狀告到老娘那邊去,討回她應得的公道;但她沒這麼做,只是獨自氣個半死,對他更加不理不睬了事,而在听過他的道歉和解釋後,她寬厚地選擇了遺忘,說的話更不教他有絲毫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