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邵農夫婦只生下他一個孩兒,珍惜寶愛自不在言下。從小呂夫人就禁止他爬上爬下,也不準他習武練箭,這在青龍王朝貴族尚武的風氣中,實在是個異數。當人人都以家中出個英勇善斗的武士為榮,呂夫人請來了教文教畫的師傅們,把呂玉麟教成只會舞弄筆墨的風雅文人;又找了些忠謹可靠的丫頭跟在他身邊,陪他吟詩玩耍、撫琴作畫。不讓他輕易出門一步。
「他」若真的是男子,呂夫人為什麼不把「他」鍛煉成堪為國家柱石的棟梁,淨叫「他」做些風花雪月的無益之事?
愈想愈是驚異。呂玉麟隱隱覺得這其中藏了一件大秘密,但這真相已隨呂邵農夫婦辭世,而一起埋藏在黃土之中,無從得知。
自己的身份突然來個乾坤反轉,任誰一時都無法接受。呂玉麟心里既又驚,氣急敗壞地申辯說︰「不可能,我是男人,我是男人!」
掩上衣衫,鳳三比她更能接受現實。看來她自小便被教育成以男子自居,並被保護得好好的,連她自己也深信不疑。要問出真相,已是辦不到的事。
對鳳三而言,呂玉麟女扮男裝的苦心隱衷,他不感興趣。
「好了,你病才剛好,這事稍後再談,肚子餓不餓?我去做飯給你吃。」他不打算在這已是鐵定的事實上做爭辯。
「喂——」她試圖喊住他,可惜不成功。
留下滿月復狐疑的呂玉麟苦苦瞎思︰真的嗎?我真的是女子?
鳳三端來一只食盤,依舊是烤魚、山菇。呂玉麟由于有事在心,草草吃了幾口,就沒食欲了,放下碗筷,搖搖頭說︰「我吃不下。」
「那想吃時再吃吧。」他留下她可吃飽的分量,其余的一掃而淨。
「我——你剛剛說我不用再練武功,是什麼意思?」
鳳三停下筷子,閃著銳光的眼楮凝視她。「你不適合練武,以後不必再白費心血。」
听到不用再受苦頭,呂玉麟先是松了一口氣,但隨即兩眉又蹙了起來。「可是你不是說,等我練好了武功,要帶我去找陷害我父親的仇人報仇?」
「你不用去,這事情有我就行了。女人派不上用場。」他早已盤算好了。
一听這話,呂玉麟勃然大怒,雙掌拍桌站了起來,大聲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女子,現在連我的仇你都一肩攬去,不許我報。我知道你武功了得,但我呂家的事由我呂家人來擔,我會查出真凶,將他們一個個繩之以法。」
她盛怒之下,雙頰漲紅,眸子晶光閃閃,別有一股醉人的青春豐姿。
鳳三只覺她的話可笑,哼了一聲。「你要報仇?憑什麼?別說你不懂武功,就連好人壞人你也分不出來。」
被他這麼輕視,她胸中怒火騰騰,恨不得將他輕蔑的神情給撕了。
他站起來,他比她高出一個頭有余,她抬頭怒瞪著鳳三,氣勢大不如他。
「你休息吧。」鳳三不再多說,轉身從容關上門。
「休你個頭!」她大叫,抓起一個茶杯往門上摔,掉在地上,碎成片片。
※※※
棒天清晨,鳳三來敲呂玉麟房門。呂玉麟仍在生氣,不肯應聲。敲了幾聲沒回答,鳳三索性使力一踢,踢開房門,跨了進來。
呂玉麟怒氣未歇,鳳三此舉更是火上加油,跳下床來,指著他鼻子罵︰「你這人有沒有一點禮貌?擅自闖入他人房間。」
「我叫了好幾聲,你沒回應。」鳳三倒是神閑氣足,對那只直指到臉上來的春蔥食指視如不見。「把東西收一收,準備上路了。」
他做事向來出人意料之外,呂玉麟沒好氣地問︰「上哪兒去?你不說明白,我就不走。」
「我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哼!這兒還不夠安全嗎?荒郊野嶺,沒半個人來。你說清楚,到底要帶我上哪兒去?」
沉吟了一會兒,他說︰「魏公子家。」
「去他家做什麼?」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把你托付給他,請他好好照顧你。」昨夜想了一晚,這是最好的方法。既然知道呂玉麟是女兒身,報仇的事他就不準備讓她參與。他當初如此嚴苛地鍛煉呂玉麟,是希望能讓她親手手刃仇人,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她竟會是個女的。
這樣一來也好,呂玉麟這個人算是在世上消失了,凶手再如何神通廣大,也無法找出呂邵農的遺孤來。要怎麼安頓她,倒是費了他一番腦筋;他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帶著呂玉麟是為了報恩,知道她是女子後,他就決定由自己擔起報仇的責任,不願讓她插手。
他要尋訪真凶,就不便帶著她,要如何安置她?金二娘那兒不方便,鳳家也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無人可托。忽然靈機一動,魏秋官對呂玉麟十分愛慕,呂玉麟對他亦有好感。以魏秋官的人品家世,將她交予他,斷不會受委屈。
「你打算把我丟給魏大哥,一走了之,不管我了是嗎?」怒氣沖天的話中含著怨懟。
「我不是不管你。你在魏公子府中最好,他會好好善待你,不會讓你吃苦受累。」他冷靜地將事情分析給她听︰「他真心愛你,你們必定能過著幸福的日子。」
「呸呸呸!」呂玉麟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一臉嫌惡。「什麼愛不愛的?兩個男人愛來愛去,口惡心死了!我看透你了,你是個懦夫,你不敢為我爹報仇,所以千方百計想甩掉我這個大麻煩對不對?才編出什麼我是女子這種謊言,現在又要把我丟給魏大哥。鳳三,你沒種!你這個膽小表!」
「閉嘴!」鳳三怒火上沖,抓住她縴細的手腕用力一捏,疼得她掉淚。
「好痛!放手啦。」她努力要扯回自己的手,卻是徒勞無功。
鳳三按下怒氣,松開了手,呂玉麟的手腕上一圈清楚的指痕,是他盛怒之下的杰作。
呂玉麟暗恨自己不爭氣,在他面前掉淚,又氣他使強用蠻,恨恨地說︰「真是大豪杰!大英雄!了不起,了不起。」說反話挖苦他。
鳳三怒氣稍平,心想她是一個女子,自己對她實不該再像以前一樣打罵由心。把包袱丟在床上,道︰「換衣服,我們上路了。」
「我不換。」這一換,等于認同他的話。
才剛告誡過自己,這會兒鳳三又冒火了。「你早早換衣裳,我們早上路!」
呂玉麟偏不如他的意,還語帶挑釁地說︰「我不換,你能拿我怎麼樣?」
鳳三眉一抬,目光變得銳利了。「我再說一次,換衣裳。」
「我不——」
「鳳三邁前一步,伸出右手食指,點了呂玉麟穴道,令她登時動彈不得。
「喂!你干什麼——」快手快腳的鳳三毫不顧忌男女之別,除下她身上的男子外衫,拋在桌上;抖開包袱袱內的女裝,替她穿上。
呂玉麟氣得快發抖,但是毫無反抗能力,只有破口大罵︰「鳳三你這個混帳!快快給我把這衣裳拿開。本少爺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能穿女人的衣服——」聲音嘎然中斷,鳳三嫌她聒噪,皺著眉封了她啞穴。
這一來,呂玉麟滿腔怒氣只能在肚里罵。
少了她刺耳的叫嚷,鳳三很快替她著好裝。將包袱背在肩上,道︰「呂大人將你托付給我,我必會替你一生著想。魏公子對你情真意摯,你們材貌相當,正是天生良配。呂大人的冤仇,我會一力肩承,你盡避放心。」
毫無行動能力的呂玉麟怒瞪著他,眼眶一紅,流下淚來。
「你哭什麼?」等不到她回答,想起自己封住她啞穴,一掌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