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些包扎布可以拆了嗎?」尉荀看著自己被綁得動彈不得的身體,皺眉道。
「今日便可拆下,尉大人也可以下床試著走動了!」御醫邊說邊熟練地幫他拆除身上的布條。當拆到右臉時,尉荀注意到御醫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惶恐和僵硬。
「有什麼問題嗎?」尉荀淡淡地問,一邊看似不經意地瞟了眼正在一旁忙碌著整理東西的琥珀。
「不敢!不敢!」御醫連連擺手,急道,「下官這便走了,有事的話請盡避吩咐,下官必定隨傳隨到!」
「嗯,去吧。」尉荀漠然地看著御醫神情緊張地離去,而後若有所思地叫住了琥珀,「扶我下床。」
「嗯。」她順從地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來扶住他。
修長的手臂繞過她小小的身子,搭在她肩上。當他的雙腳踏在地面上,已能基本站穩時,尉荀的唇角有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在高興。不用看他的臉,她便能感受到。好久好久,沒有覺得他高興過了。他高興了,她才會快樂。琥珀撒嬌似的將臉埋人他的懷里,輕輕地笑了起來。
「怎麼了?」這奇怪的女人。但他卻說不出口傷人的話,只緊緊地圈住她,抬起她的下巴,輕道,「我逗你樂了?」
「流豐。」她閉上眼,滿足地吸取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好想念好想念,終于又在他的懷里……
尉荀的臉驀地一沉,扣住她雙肩的手勁開始收緊,他冷聲道︰「再說一遍。」
「嗯?」她不解地睇著他,眸中還殘留著甜甜的笑意。她叫他,怎麼了嗎?
「再說一遍我是誰?!」他猛地推開她,低吼道︰「你看看清楚,我是誰?!」
「流豐……」
「住口!不許你再提那個名字!」他已開始牽戀她,那她便是他的。他的東西,誰也不能踫!該死!胸口是怎麼回事?好難過1什麼時候起,他竟真的在乎起她來?!而事到如今,她口中喊的卻還是別人的名字!
尉荀一步步地走近她,一個使力將她拉人懷中,緊緊抱住,粗聲道︰「你是我的!是我尉荀的!忘了那個男人,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他的所有物,不允許有一點瑕疵!
「……不忘……」說好了,虎兒不忘。這是幾千幾萬年的承諾呵,已在她的心頭烙下了印,流下了血。他是流豐!才不是別人!能為人、能開口喚他的名,是她永世的祈願,她才不忘!
她的呢喃,如利刃般刺人他的心。所謂的自負,全在她兩個字之間化為泡影,兵敗如山倒!
不忘……不忘嗎?!
她從未忘記那個人。而他,仍只是個被錯認的笑料嗎?她的溫柔、耐心、全意的付出,都不是給他的?!
「滾!」他再次地推開她,一臉冷然地別開臉,道,
「別讓我再見到你!」傷痛好醫,心病難治。首次嘗到心痛的滋味,竟是為了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真狼狽。已分不清是純粹的虛榮心破滅,抑或是對她用了真情。只是現在,他無法再面對她。
模約已是晚膳時間了,琥珀便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心想著他或許是餓了,脾氣才會不那麼好。剛才,她是不是傷到他了?他在凶,可心里似乎快哭了。她總是知道他的心,但他為她難過,這還是第一次。
他是流豐。但,已不是那時的流豐了。
「二爺!」劉叔听說尉卜的傷已快復原,跌跌撞撞地沖進東廂來。
尉荀還沒從方才因琥珀而生的余怒中抽月兌出來,一臉寒意地坐在桌前。
「二爺!小姐她也……」劉叔的笑臉在接觸到尉荀時剎時僵住。
隨後是一聲高吭的尖叫,尉晴娟被嚇得直接昏倒在門檻上。
「小姐!」劉叔這才回神,趕忙上前扶起她,有絲驚恐地側著臉不看尉卜,顫道,「二爺,奴、奴才先送小姐回房了。」語畢,也不等尉荀答復,便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了。
良久,直坐在椅子上的尉荀才下意識地伸手踫觸自己的右頰。
不遠處的梳妝台上,有一面上好的銅鏡,但他卻從未用過一次。
還記得,當熊爪撲過來時,那撕裂般劇烈的疼痛,血肉橫飛。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向那面銅鏡走去。直到鏡中映出一張如同被鬼魅撕裂啃嚙過的半邊人面,整個右頰都凹陷了下去,骨血交錯。
空氣中,一片死寂。
尉荀麻木似的盯著鏡中的怪物,忽然咧開一抹陰側的嘶笑。
「鏘」的一聲,銅鏡跌在了地上,摔個粉碎。
琥珀捧著剛做好的飯菜進來,已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尉荀像是睡著了,屋內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放下托盤,輕手輕腳地走近床沿,柔聲道︰「先起來吃飯?」御醫說過,一日三餐很重要,藥補不如食補,這也是她為什麼費盡心力要他吃飯的原因。
他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像是睡死了。
「有哪兒疼了嗎?」她伸手輕探他的胸口。知道他沒在睡,那粗重的呼吸她分明感覺得到。那麼,能讓他壓抑自己的,應該就是疼痛了吧?
一只大手驀地緊扣住她,將她的手使力甩開。尉苟將臉轉向床的內側,一聲不吭。
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琥珀點下了臉色,坐在床沿,一手伸出去握住他的,他的手,又大,又溫暖。
多少年的祈望,終于可以這樣地握住他。但回憶中那雙撫模她的手,卻已忘了是怎樣的觸覺。流豐!
他……不是嗎?不。他是,他一定要是。否則她為什麼而存在?又為什麼會在這里?他只是忘了,也不再和以前一樣。嗅到的,仍是那股能讓她溫暖到落淚的氣
息。愛的氣息。
她想說些什麼讓他高興,但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輕撫他。
他是她的天,她的神,她惟一的主人。不論他此生叫做什麼,尉荀也好,流豐也好,都是她愛的那個人。
「……走開,不要管我。」他突然抽回了手,整個人向床內蜷縮成一團,沙啞道,「你走……」她不是走了嗎?為什麼還要回來?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他什麼人也不想見,什麼也不想想。
「怎麼了?」她俯子,想看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無力閃避,直視她那雙如夢似幻般絕美的金眸。胸口陡然一陣緊縮,他費力地抬起手,捂住她的眼楮,啞聲道︰「別看我……」因為在乎,所以更無法忍受她的驚恐與嫌惡。他不是卑微之人,不要她的同情與容忍!
她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怎麼?哪兒疼嗎?」
「不要看我的臉……」
「臉?很疼嗎?」她有些焦急地探向他的右頰。
「別踫我!」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痛苦地低吼道,「你瞎了嗎?!還裝傻?!我這樣……這副鬼樣子,還是你要找的人嗎?!你走j你走得遠遠的!你還站在這于嗎?我根本不需要你!」他的氣息驀地急促,輕咳了起來。
她不語,只掙月兌了他的鉗制,指尖輕觸他殘破不堪的右頰。柔和,而力道適中。
「好些了嗎?」
「你……」他一怔,這才稍稍從自棄的情緒中抽月兌出來。她的表情,竟那麼自然。只純粹地將這臉傷也當成了一般的傷口?她一點點不怕嗎?不可能的!這張臉,連他自己也被駭到,她一介女子,怎麼可能不怕?可是,她連指尖也不曾抖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