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他猛地抱住她,將頭埋入她的頸間,身體不住地顫抖,沙啞道︰「不要再說了,求你……」她的話活像一把利刃,將他原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割碎成千萬片!
她心一痛,差點就伸手去摟住他,輕輕地安撫他。他的自責,她懂;他的痛,她也懂。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快刀才可斬亂麻。她閉了閉酸澀的眼,睜開時已是一片冷漠。
「你才是夠了沒有呢!秦仲堯!游戲已經結束了!」她推開他,「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走吧!」
秦仲堯愕了一愕,澀然道︰「什麼游戲?」
李汐顫抖著手舉起閃亮的金牌,「看見沒?本宮乃是天朝第一公主天珍,你還以為本宮真的是看上你了?這就是我說的游戲!只是我玩玩你罷了!憑你一介草民也想染指皇族?別做白日夢了!還是安安分分地娶你的劉府千金吧!那才是和你接近的身份嘛!別擋路,本宮還有事待辦呢!」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裝不下去地哭了出來。一扭頭,她連奔帶跑地逃出去。
「不,不要……汐兒。」從震愕中醒過來他卻只能在身後急急地喚她。
「你煩不煩哪!有事快說!本宮還有急事,沒空再同你瞎耗!」她沒有回頭,不願讓他看見自己微紅的眼。
「我愛你。」他的聲音好輕,輕得都快听不見。
淚水倏然滑下,但她仍是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視線,直至在林中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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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剛過林中竟就下起雨來,還有越下越大之勢。
李汐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眼前的路,模索著一步一步地走。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休息,她現在已經很累,趴下去之後一定會再也爬不起來了。
大雨傾盆而下,已將她的全身淋得透濕,整個人冷得直發抖。繡花鞋早已經在途中磨破,冰涼的泥湯混著沙石擠入腳間,沁人的寒冷。襟內是父皇賜的金牌,腰間是他給她的匕首。
小女人的游戲已經玩完了,她將自己放任得夠久了。已有多少人為了這次政變而死了,梁啟、幽清池的侍衛,或者更多……這些日子,她與秦仲堯走的都是山道,幾乎是與世隔絕,听不到外界的人聲,或許也是因為此,她才會到現在才暴露了身份。
寧王是她的叔叔,兒時起便開始打交道,哪有不了解他的道理?他生性多疑,但欠缺沉穩,她還真怕他一氣之下會拿母後開刀。但只要他還有一絲理智,便會知道國母不可殺,否則哪天真相大白于天下,最先被誅的人一定是他!
案皇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因為他的心里還有一線希望,這希望便是她!雖然她已糊里糊涂地浪費了太多時間,但千里之外父皇還在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時間已經不多了。金牌落地,追兵將至,一旦消息傳入寧王耳里,他立即會猜到她還沒死,當然也會知道她是要到關外搬救兵。到時關口封鎖,寧王逼迫父皇交出玉璽的手段也將更激烈,所以她必須快、更快!只有盡早通知鎮遠堂哥,大軍搬師回朝之時,寧王才會明白自己大勢已去。
大雨之下,她的頭腦卻不受控地昏沉起來,渾身凍得像一只冰柱,舉步維艱。
她知道,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可是她已心如刀割。好想再見他一面。她感覺自己就快死了,只是見一面就好。
汐兒,我愛你。
他說得她好痛!那個總是有點不自在的男人,那個總是有著幾分霸氣的男人,他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仿佛是自己殺死了他可愛的妻子。
她想解釋的!她不要他誤會、不要他恨!可是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
是她眼花看錯了嗎?
大雨中,一個模糊的人影緩緩地向她靠近。她僵著手按上腰間的匕首,想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上一道血口,才能在疼痛中清醒。
他怎麼能?
慶幸大雨滂沱,掩飾了她的淚水;慶幸夜里太黑,掩飾了她發紅的眼眶。
她傷他傷得還不夠深嗎?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要如此的寬容?她想再說出絕決的話,可是當他走近,當她看到那雙飽含著傷痛與掙扎的眼楮,她只是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至少,」雨水滑過他的面頰,浸過他蒼白的薄唇,「讓我陪你到最後。」她總是沖動、魯莽,他只怕她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她看著他緩緩地蹲下,背過身子。他的衣服已被雨水浸透,冰涼地貼在他的脊背上,露出他修長但健碩的身形線條。
她真的不想利用他的!雖心中不那麼想,但她利用他送她卻是事實,她不想給他那樣的錯覺!也不想拉他進入危險。
可是……
她的手仍然是情不自禁地環上了他的頸脖,從身後緊緊地貼上了他的背,讓他將她背起。
對他的留戀不舍,那麼令人不可思議。只想抱著他,貼近他,哪怕只有一剎。
無語凝噎。
她將頭埋入他的頸窩,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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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個還算干爽的山洞,秦仲堯升起了一堆火。他似沒什麼辦不到的事,在野外照樣可以將人打理得好好的。
「把衣服月兌下來烤干。」他淡淡地吩咐。
「你呢?」她看著他仍一身濕嗒嗒地在忙著鋪草床,便關心地問。鐵打的身子也容不得他這樣折騰啊!
「我不用。」待會再運功祛寒即可。
「怎麼不用?你別忙了。」她想拉他過來烤火,卻不防被他抽回了手。
他一臉僵硬,不甚自在地退開好幾步。她先前的話,像一柄利刃插在他的心口,到現在仍在劇烈地抽痛著。他回頭來找她,只是怕她在雨夜中出事,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健忘的木頭人!
「仲堯……」
他為什麼有這樣的表情?由他的心一直痛到了她的心底。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利用他的愧疚來傷害他,利用兩人的身份來貶低他,可他根本就一點錯也沒有!
她知道她要別開臉,不要再看他受傷的跟神,可是她做不到。
她輕輕地走上前,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入他的懷中,這個令她滿盈著歸屬感的懷中。他的身體已經透涼,冷得她一陣瑟縮,卻仍固執地不肯松開手。她將臉貼在他的胸前,如貓兒一般地磨蹭著。
「去烤火。」見她受凍,他仍是不忍。
她搖了搖頭,繼續靠在他的懷里,「記得父皇說,人生就像一局棋,只有萬人之上的那個人才可以當上棋手,主控全局。庸碌者眾,均為受人擺布操控的棋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她,連抱住她都沒有。
「我曾慶幸我為皇族。雖無自由,卻可操縱多數人的命運。要風得風。只要不走出那個為自己劃定的圈圈,我無所不能。」她無聲地苦笑,「我為自己驕傲,看不起一切卑下的常人,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生活在父皇的蔽蔭下,順遂快意。可是,我卻出宮了……
「直到剝去了公主的外衣,我才發覺自己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只能行走在一個狹小的圈圈里,誰也不會多看我一眼。我的驕傲,難道只因為我的出身嗎?從以前我就常常想,偽裝得真好啊!萬人景仰的公主。真實的自我畸形地生長在那個華麗的外殼中,被耀眼的假象的光芒刺傷得狼狽不堪。我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也就日復一日地那樣活下去。」
「你想說什麼?」他漠然地問。
「寧王叛變,私禁皇族,只剩下我到關外求援,以挽大局。金牌既已被外人看見,寧王眼線不久即會派遣追兵過來,以後的路途,或許就會是一連串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