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她已回到了通天樓,一進房內,她將那盅費盡心思熬的雞湯擱在桌上,無力地軟坐一旁。
等在房中的小依不解地問︰「小姐,您不是拿雞湯給殿下喝,怎麼又端回來了?」
「他不配喝這湯!」她一咬牙,猛地揮手將雞盅打落地面,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小姐,您……」小依被她給嚇到了。
她握緊雙拳,冷聲道︰「小依,我要妳立刻回龍國找我大哥,告訴他完顏烈欲利用我攏絡左家,誘使左家背叛龍國,讓大哥及早做準備,免得到時惹禍上身。」
小依大驚失色,「小姐,這是真的嗎?」
她點點頭,目光沉冷。「這是我親耳听見的,絕對錯不了。快點,妳收拾一下,趕緊出發吧。」
「那小姐您呢?難道您不跟小依一同離開嗎?」
左緋璃眉目低斂,瞧不清是何神色,聲音卻微微發抖,「不,我若是現在離開,完顏烈必定會發現不對勁,最好的方法就是我留在府中,而妳暗中離開,如此一來也可多拖延些時間,好讓妳順利回左家報訊。」
其實,她留下是為了掩護小依沒錯,但也是因為懦弱逃避。她怎能回左家?事到如今,她有何面目回去見一心一意為她著想、甚至不惜冒著背負叛國通敵罪名的家人?
小依馬上反對,「不,小依要跟著小姐。」
「不行,我已經說過,我得留下來拖延時間。」她十分堅持。
「可是,小依答應爺兒要好好照顧小姐的,怎能讓小姐一人留下?再說,萬一小依回左家報訊之事讓人知曉,小姐又該如何是好?」
她聲音轉為嚴厲,「小依,若妳還認為我是妳的主子,就立刻啟程回龍國!」
「小姐……」小依咬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語聲轉柔,勸哄道︰「妳放心,我會保護自己的,而且,為了左家,完顏烈不會傷害我的。妳快走,免得到時我們誰都走不了。」
「是。」小依一咬牙,急忙收拾行李,匆匆離去。
左緋璃靜靜坐在房中,一雙眼空洞無神,淚水,終于止不住地流下。
黑暗的房內一片闐寂。
小依已經離開四、五個時辰了,左緋璃卻連動也不曾動過,她就這麼痴痴地坐著,淚水早已流干。
只是,淚水會流干,悲傷卻不會消失,心痛也不曾停歇……痛到最後,她似乎已經麻木,胸口空蕩蕩的,彷佛什麼都沒有了。
直到听到熟悉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她才回過神來,心中百感交集,說不清是啥滋味。
完顏烈走進房中,見里頭一片黑暗,關懷地問︰「緋兒,妳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找太醫為妳瞧瞧?」
「我很好,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鳳眸閃著無盡的痛苦。他為什麼還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為什麼還能表現出一副對她呵護備至的態度?
騙子!騙子!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妳的聲音似乎不大對勁……」似乎有些沙啞,像是剛哭過一般。
「你听錯了。」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他心中疑惑更甚,卻也不敢多問。「我叫僕人把燈點上,順便把晚膳送進來可好?」
「不,我不餓,只是有些累,你別管我。」
她疏離的態度令他一怔,就著透進房內的月光打量她的臉色。「緋兒,發生了什麼讓妳不開心的事嗎?」
「我……只是有些想家而已,我要睡了。」她別開臉,不敢讓他見到自己紅腫的眼,起身走向床邊。
「好吧,妳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想家嗎?她……若是知道他為了他倆所做的決定後,會有何想法?怕是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吧。
輕輕喟嘆一聲,他黯然地步出房外。
待他離去後,左緋璃翻身下床,眼中帶著某種奇異的光芒,她俐落地收拾些衣物、首飾,然後悄然無聲地踏出房門,翻過王府高牆。
望著濃濃夜色,她面上浮現茫然之色。她……能到何處去呢?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
鳳眸微黯,她用力吁出一口氣。到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只要能離開他就好。
不是不恨他的背叛,也不是沒有報復的念頭,但是……她能怎麼做呢?殺了他?不可能的,他貴為宥虎國太子,若是她傷他半分,只怕龍、虎兩國將會發生爭戰,百姓們再無寧日,她不能這麼自私。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他的奸計得逞,這應該是對他最大的懲罰了吧!
數日後宥虎國邊界
小茶棚中,左緋璃身著男裝,刻意壓低聲音,「伙計,請問往吉拉馬大漠怎麼走最快?」
她必須盡快月兌離完顏烈的勢力範圍,因為她明白,他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不是她還存有痴心妄想,以為他會對她念念不忘,而是為了左家,他絕對少不了她。
所以,他一定會設法抓回她。
「哦,客倌要上吉拉馬大漠去嗎?從前面這條路繞個彎,再轉往北方的市集,之後再往西南走,約莫也要十來天吧。」伙計十分熱心地說明。
她微微皺眉。「還要這麼久?這里不已經是宥虎國和吉拉馬大漢的交界處嗎?」
「唉,這一听就知道您必定不是宥虎國人,只要是宥虎國人就會明白,宥虎國和吉拉馬大漠的交接處也是一片沙漠,但在這時節,這沙漠是萬萬走不得的。」
「怎麼說?」
「因為現在正值秋冬交替之際,北風正強,而這沙漠地勢特殊,常會引起強烈的沙暴,人畜若是遇上沙暴,幾乎無一幸免。」
心緒一轉,左緋璃心中已有了主意。「也就是說,在這時節,宥虎國人絕不會走這沙漠是嗎?」
「是啊,誰敢同老天爺作對,又不是不要命了。客倌,您還是繞遠路來得安全些。」
她點點頭,掏出銀子擺在桌上。「我明白了,謝謝你。」
起身走出茶柵,遠遠地便瞧見遠方卷起一陣煙塵,她心中一凜,陡地生出一股不安。
她輕盈地躍上樹梢,極目遠眺,望見前方帶頭者那熟悉的魁梧身影時,她一震,心跳立時失序。
是他!他果然追來了!
沒有多想,她立刻躍至地面,匆匆上馬,往那危險的沙漠疾馳而去。她絕不能被他抓到,即使沙漠中有致命的沙暴也無妨,只要能逃開他,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伙計急得大叫,「客倌,那里不能走啊!」
就在她進入沙漠沒多久,便瞧見遠方一片漫漫黃沙,如月兌韁野馬在大漢上飛馳,那正是宥虎國人最畏懼的沙暴。
她一驚,勒馬停下,進退兩難。
就在此時,完顏烈追了上來,他神色驚喜,卻也掩不住憂心,大聲呼喚著她,「緋兒!」
他終于找著了她,自從那日她不告而別後,他日思夜想的只有她,怎麼也不明白她為何會離開。
「別過來!」她厲聲喝斥。
他一怔,心中的不安更甚。「緋兒,快過來,那兒很危險,妳沒瞧見沙暴正逐漸逼近嗎?」
她不言不語,靜靜地望著他,目光冰冷沉郁。
見她仍是不動,他心急地驅馬上前想將她拉回,但她見他一動,立即策馬往後退。
「我說別過來!」
為了顧及她的安全,完顏烈只得停下,「妳……妳這是為了什麼?」
她勒住馬匹,冷漠地望著他。「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為什麼。」
「什麼問題?」
「你娶的究竟是我,還是左家?」她語氣平穩,執著韁繩的手卻微微發抖,心更是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