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小時他們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宰相之子,正是一塊兒穿同一條褲子玩大的伴兒,對于彼此,實在是熟到不能再熟,再加上趙元侃生性隨和沒什麼架子,下公堂回到了家里,便會要求宋子寰拋掉頭餃依兩人原有的相處模式互動,是以兩人雖名為主子與下屬,事實上,之間的情誼卻較近似于哥兒們。
「那我就更不能縱容著你了!」宋子寰脾氣硬,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
「好了!好了!我輸給你了。」嘆口氣,趙元侃在心底和藥膳羊肉煲揮手道別,挺了挺胸振作精神,「來吧,再說一遍,我洗耳恭听。」
這意思是,方才他根本什麼都沒听到?
宋子寰冷瞇了下俊眸,好半晌才再度啟口,「明年年初開春祭壇,皇上將舉行地點由慣例的皇城轉到了皇陵。」
「這事兒……」趙元侃有些不懂,「不是早就決定了嗎?春日山林,積雪未溶盡、新芽待掙上,萬象更新,拜拜祖先焚焚香,很好呀!」
宋子寰睇著那樂觀得永遠只看得到好的一面的趙元侃,沒好氣的說︰「大人想得太簡單了,此事絕非單純的春游或春祭,改上皇陵是因為新任諫議大夫--寇準大人,不斷向皇上提出立太子的事情,才會讓皇上想藉祭祖之名托辭于先祖的意思來決定承繼大統的人選。」
「那又如何?」身為眾人心目中的繼承人選,趙元侃一臉有恃無恐。
「我平日行得正坐得端,又深得文武百官及百姓愛戴,先皇真若有靈就該向父皇舉薦我嘍!」
「先皇會不會顯靈是另一回事。」宋子寰淡淡搖頭,「王爺您身兼開封府尹,倘若護駕不力或在當日讓閑雜人等擾亂了皇陵、驚動了聖駕,那麼王爺認為皇上會不會對你這壽王重新予以評估?而那原該屬于你的位置,是否也將易主。」
一針見血的一番話讓趙元侃垮了臉色。
案王即位已將滿十八年,卻始終沒有策立太子,這樁事其實歷屆的大臣們都非常擔心,就怕皇上突然有個好歹,因著沒有策位太子而發生朝廷動亂。好幾年前大臣馮拯就曾上書給父王言明提早策立太子以定國本的重要,卻反倒惹禍上身,一道詔書下來被貶到了嶺南。
在太宗那時的想法,說要立太子就是在觸他霉頭,讓他皇位及早準備拱手讓人。
事隔多年,寇準再度提起,許是因著年紀老邁,再加上趙光義這兩年身體不好,統權的野心也就淡了許多,是以並末再出聲反對,且隨即便將原為襄王的三子趟元侃晉封為壽王,並任命為開封府尹。
這個重用襄王的舉動,所有臣子都將其解讀為趙元侃即將成為太子的前陣布局。
宋太宗有九個兒子,原本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自是長子趙元佐,他不但佔著老大的位置,且從小聰明機警,相貌也最像父親,深得太宗鐘愛。可在趙廷美案中,他卻極力想營救那位叔叔,及至趙廷美含冤死去,他精神受到極大刺激得了狂癥,身邊的人稍有過失不是抄起棍子打人就是拿起刀劍刺,最後竟在一次大醉中放火燒了自己的楚王府。
太宗一怒之下將趙元佐貶為庶人,原擬貶遷至均州,是宋琪率同百官連上三道奏章才讓太宗平息了怒火,將他給由半途中召回京城,但為了怕他再鬧事,太宗命人將他幽禁在南宮中不得自由行動。
二子趙元佑姿貌雄毅、沉靜寡言,處事為人極有分寸,自從趙元佐得了狂病後,他就被封為開封府尹。
趙元佑甚得太宗器重,任職五年的開封府尹表現得不錯,如無意外,太子之位原該是他的。卻沒料到淳化三年十一月,趙元佑早起上朝,就覺得身子不適退回府中休息,誰都沒想到他竟就此沉病不起,一命嗚呼!
也就是這樣子,太子的位子才會輾轉地輪到三子趙元侃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趙元侃面有憂色,「六弟那兒可能會有動作?」
趙元侃口中的六弟乃恭王趙元化,此人向來野心勃勃,平素打著招賢旗號,到處結交江湖豪杰與神醫怪叟到他王府為他效力,前幾年趙元侃四弟端王爺猝死,據江湖傳聞,也與恭王爺月兌不了關系。
宋子寰沒有否認,「這個機會不錯,恭王沒有理由放過,不論是討好皇上或是彰顯本事壓低您的氣焰,都對他很有利。」
「那麼,咱們又該如何防範呢?」
「加強防備、見機行事!」想了想,宋子寰繼續說︰「咱們在明他們在暗,他只要鬧個幾場爛攤子,那麼王爺的聲譽就難保了。
「遠的不提,幾個月前,厲尚書光天化日下被人在大相國寺里砍去了雙手雙腳,那笑面閻君都還沒能讓咱們給伏法,這宗案子雖說是你我到任前發生的,但這樣的頭痛人物只要多來個兩三個,包您這府尹的位子坐不住。」
「這麼說來,咱們不是慘了嗎?」趙元侃終于知道事情的棘手,踱起了方步。
「大人!可戒慎不可驚慌,自亂陣腳乃兵家大忌,咱們手上有著實權及朝中大半臣子的支持,單就這一點,恭王爺就遠不及您了。只不過,外敵再強仍比不上身邊的人出了問題可怕,您說是嗎?公孫先生。」話鋒一轉,宋子寰將眼神轉向始終沉默站于一旁的公孫劬。
乍然被問到問題的公孫劬先是愣了愣,因猝不及防額際快速抽動了兩下,才怡然盈笑而語。
「那是當然!屋塌必先牆傾、舟沉必先板腐,惟有同心協力方能共御外侮。」
「公孫先生說得好!」
宋子寰鼓鼓掌,突然喚了廚子將方才趙元侃念念不忘的藥炖羊肉煲送上。
「喝湯?」趙元侃瞪大眼楮,「你怎麼突然轉了調,方才你不是不許的嗎?」
「屋塌必先牆傾,共御外侮前還是得要先把自家人的身子給調養好。胡大廚!」宋子寰舀了碗藥湯覷著廚子,表情像在問案,「王爺的藥膳有沒有偷嘗?」
「沒沒沒!」
胡大廚搖手迭聲喊冤,「這帖補藥里頭全是珍貴藥材,師爺特意囑了又囑說不用再調味,也交代不許先嘗,所以小的絕對不敢偷嘗。請宋護衛明察!」
「干麼沒事嚇我的廚子?」趙元侃伸手想去接宋子寰手上的湯,「在外頭辦了一天的案,回到家里還玩?」
宋子寰閃過他的手不肯給。
「王爺!是您說回到家里就可以不管頭餃的。論年紀,公孫先生最長,按長幼,該由他先嘗。」
「不下下,宋護衛太客氣了!」
鮑孫劬立刻揖了又揖、讓了又讓,「有王爺和宋護衛在,哪有員生先嘗的道理?快別折煞員生了。」
宋子寰輕輕一哼。
「寒天凍地卻能讓公孫先生嚇出一頭冷汗,該不會……」他持著碗踱向公孫劬,「這里頭的家傳補帖正是藥王的斷息奪命丸?」
「斷息奪命丸?」公孫劬額上的汗珠更大顆了,「員生不懂那是什麼。」
「斷息奪命丸。」宋子寰邊解釋邊將湯碗輕輕放進他手里,「那是藥王楚恨天的得意藥方,原屬救人的強效藥引,用法正確可以救人,反之卻成了歹毒的殺人毒藥,一次吞服三顆便會使人驟亡,可怕的是,死者血中並無毒性反應,即使剖了尸,仵作也只會當死者是死于髒腑衰竭而非中毒身亡。而這碗湯里,倒不知是不是一次放足了三顆的量?」
「子寰!」趙元侃皺著眉頭罵,「都說讓你回到家里就別玩了,公孫先生跟了我十多年是自己人,你怎麼會去懷疑到不會武的書蟲身上呢?且還和那大壞蛋藥王扯上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