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間,荊澔將姒姒和自己的馬拉遠了幾步,對于他的動作,坐在赭石背上的姒姒視若無睹,瞳眸里是一片無神的空洞,向來慧黠的心思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瞧著不忍,荊澔卻沒出聲,這會兒不是解釋的時候,待眼前這場闢賊大戰結束後,他自會跟她解釋清楚,而眼前他惟一能做的只是等著這場混亂過去,而那負責結束的人自然就是那石守義了。
罷想著人,果真就听到了那家伙的聲音。
「荊澔,是你!怎麼這麼巧?相請不如偶遇……」
「少咬文嚼字,」荊澔淡漠出聲,「還不快捉賊!」
「放心吧!我閉著眼都能捉到。」
「再閉緊點兒吧!」他哼了哼,「我也是閉了眼都能收尸的!」
石守義沒來得及回話,果真見到眼前銀花一閃,鷹鳩一個回馬槍朝他刺來。
「石捕頭!」鷹鳩朗笑著,「手下已然七零八落了,你還不死心?為免你空手而返沒掛彩難看,咱們來單打獨斗會一會吧!」
「會就會,難不成我還會怕了你?」石守義嚷了回去,自背後抽出了長戟,瞬時,草原里銀花亂閃,兩個各執槍戟的男子騎馬過著厲招,一個橫掃平陽、一個落雁蕩沙,兩個人都是道地的練家子,打起來半天沒結果。
近百招的攻防下來,石守義不禁對鷹鳩起了惺惺相惜的憐心,以他這三屆武狀元的功夫,都無法在百招內攻破他滴水不漏的防護,顯見這家伙是有點真底子的。
他雖是大盜,但盜的盡是些貪官污吏的家產,對于良民是不擾的,若非他那勞什子的捕快官餃在身,私心底,他倒頗想相交一個這樣的人物,尤其這陣子大哥同他提了幾回,讓他私下四處廣招能人異士,為他們即將傾覆重建的天下效力,英雄多半出自草莽,這男人會是個幫手!
心念定下,他攻勢漸緩,那鷹鳩見狀倒也沒趁隙進攻,嘿嘿一笑勒轉馬頭耍了幾槍。
「好樣兒的,石捕頭,原來官府里不全是酒囊飯袋還有真貨色,和你打得雖盡興,但就這麼玩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家前方與人另行有約,今兒個你既沒本事擒我,咱們就就此別過吧!」
「等……」
石守義挽留的話語還沒出口,眼前突然銀光流轉,定了定神他才看清是亂箭齊飛,飛去的方向是那剛和他結束了對戰的鷹鳩。他長槍橫掃打落了大半的箭,卻沒能來得及避過一只斜飛的箭羽,那一箭,穿過他厚實的胸膛。
「石守義!你同意單打獨斗的,竟埋有伏兵?」鷹鳩大嚷,摀緊胸脯上的鮮血,紅通通的瞳子大張,配上憤張的發胡,像個惡鬼一般。
「不是我!」石守義也跟著大嚷,這會那原隱身在草原上端的射手們才紛紛現了形,那領頭策馬而來的正是此次丟了寶物的丞相府中家將駱弼夫。
「駱將軍,你……」石守義咬著牙,「擒拿罪犯是卑職的責任,何勞你來此?」
「是嗎?」駱弼夫倨傲的仰高鼻。「可這回若非我家主子洞燭機先命我帶人跟著你,以你方才和那賊犯交好的神情,咱家主子這次的失物怕是只能石沉大海的了。」
「駱將軍這是在質疑卑職辦案的能力?」算了吧!石守義在心底輕哼,所謂你家主子的失物,還不就是他以丞相之位,威迫平民百姓搜括來的財物?
「不是質疑,」駱弼夫拉長尾音,「而是確定!」
他哼了聲。「石捕頭方才竟還與那賊子笑語晏晏,由此不難窺知你辦案能力有多強。」他向後方屬下舉高了手,「將這廝拿下,箭上已喂了藥,不用擔心他會反抗,留活口,咱們得先問出寶物下落,才能讓他死得痛快!」
霎時,只見一群兵丁擁近受傷的鷹鳩身邊,石守義咬咬牙側過臉忍下了動作,目前的他吃的畢竟還是公家飯糧,即使不屑駱弼夫這種暗算的小人舉止,卻也只能袖手旁觀。
隨著兵丁們簇擁而上,鷹鳩起先還能勉力以長槍要倒幾名,可末了,藥性上來,只見他那龐碩的身軀在馬上搖搖欲墜,險象環生,但他依舊死咬著牙,無論如何不肯棄械投降,就在駱弼夫認定匪寇即將到手之際,突然一道鵬鳥似的人影自天降下,兜篷兒一掃幫鷹鳩擋開了幾劍。
眾人眼底一亮,那與鷹鳩同伙、膽敢殺入重圍救人的家伙竟是個女子,她約莫四十來歲,面容生得冶艷,卻異于常人生了一頭紅發。
「紅發賊婆,快滾,誰讓妳上這兒來的?」鷹鳩強打著精神,可舌頭已不利便,短短一句話打了幾個結,眼見就要倒下。
「紅眼賊漢,你沒按約定出現,還要怪我尋了來?」她一邊應付著自四面八方揮來的長劍,一邊還得分神注意鷹鳩的傷勢,左支右絀不及,眼看也要大難臨頭。
「有本事才來,沒本事來個屁?妳有多少斤兩我還不清楚,妳陪著的下場還不是多個龜孫子送死而已……」
鷹鳩嘴里罵得凶就望能趕跑她,可誰都看得出她雖與他對罵不休,卻與其情誼篤深,是寧可共亡而不求獨生的。
「放箭!放箭!」駱弼夫見局勢越來越難控制,心底生起不耐,手勢高舉,「男主犯射暈,女幫手射斃,都給我先射了再說!」
然在他放箭手勢掠下之際,日頭下揚起一聲馬嘶,竟是站在邊上瞧熱鬧的姒姒騎著馬奔入了氣氛僵凝的戰局里。
「齊姒姒!妳在做什麼?」荊澔的沉吼及伸長的手都未能留住她,只見她抱住赭石的頸子大叫大嚷,「救命呀、救命呀!我的馬不听使喚,發癲了!」
原是劍拔弩張的場面,卻因著硬生生插入了個不知來歷的少女而起了變局,箭手們的箭已然搭上了弓,這會兒卻都不敢亂放,一個個扭過頭用無措的眼神瞅向駱弼夫。
紅發女子見姒姒只吐了個「妳」字就被她的叫嚷給打斷?
「官爺們救命呀!別讓我這良家婦女成了賊子們的擋箭牌!」
一句話點醒了紅發女子,她跳上赭石背上以長劍抵住了姒姒。「退開,否則讓你們這些當官差的,頂個保護良民不周的罪名!」
挾持著姒姒,她另一手拉緊了那只能抱緊馬頸呈現昏迷狀態的鷹鳩,在退讓出一條路的官差間奔遠。
「放箭、放箭!你們是豬呀!那家伙要走遠了!」
「可將軍,他們手上有個人質……」
「質個屁!誰管那丫頭是誰,她要來送死誰又管得了?咱們能完成使命才是最要緊的!我再說一遍,放箭!」睇著正在遠去中的兩匹快馬,駱弼夫氣得連牙都要咬碎了,「哪個敢違令的以軍紀處置,殺無赦!放箭!」
一句話嚇出了幾十支箭,眼看就要朝離去中的人影飛去,突然響起一陣破雷驚風聲,一瞬間,三、四十支箭羽竟同時被人由中心硬生生捋斷,成了兩截灑落一地,待覷了清,眾人心底一驚,那被人用來截斷箭勢的武器既非刀亦非劍,竟只是一支支長短不同的畫筆而已。
用畫筆戕斷箭矢,幾個搭了箭的射手面面相覷的咂了舌,這得多深厚的功力?
「荊澔,你在做什麼?」石守義先回過神,雖然見鷹鳩被人救走害駱弼夫徒勞無功他心底暗爽不已,可在這些家伙面前他還是不能稍假辭色。「那家伙是朝廷欽犯……」
「你們殺誰逮誰我都不管,可那姑娘,」荊澔面無表情漠著嗓,「我不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
「大膽!」駱弼夫見忙了一天徒勞無功,這會兒滿肚子惱火正無宣泄處,「敢插手管咱們丞相府的事情,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