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是真的嫣語,那麼,又怎能希冀于他蘇醒後的憐惜?
她知道自己是想要他的,可她要他愛的是齊姒姒,而不是扮成了嫣語的齊姒姒!
昨夜是一段意外的插曲,無力改變他,自然也不該影響了她。
她千里迢迢要來贏取他心的決定未改,不過這不該發生的一夜,她會讓它隱匿不見的。
歷經千辛萬苦她才從荊澔懷里抽出了身,她的衣服散落了一地,每穿回一件她就會回想起它被月兌下時的熱情火焰,昨夜,也許剛開始她是不情願的,可絕對不是他用了強的結果,對于他的溫柔,她甘心臣服、意願承受。
可再怎麼臣服都是不對的,而不對的事情該當抹得一乾二淨。
姒姒穿妥了衣裳,再回床上將那屬于她少女純真的證物自荊澔身下抽出。
覷著被單上的一抹殷紅,她嘆口氣,「瞧瞧妳,這趟是來哄騙人血的,怎會先失了血呢?」
日光下,他赤果的身子惹得她臉上泛起一陣又一陣的臊紅,而明明昨夜他的一切她早已知悉,這算不算得是一件頂尖諷刺的事情?
搜妙創真,這男人重視的是藝術的真,他說「真」是神似和形似兼備,並言似者得其形遺其氣,真者氣質俱盛,換言之,他要的,是個真實。
而她,不過是個膺品?
姒姒停下思索,在湮滅了觸目可及所有有關昨夜繾綣片段的證物後,打開門她踱進天光里,不再回顧,抿斷了身後的一切。
第三章
懊死,他又喝得酩酊大醉!
又喝成了攤爛泥!
荊澔苦蹙著眉擰著額心,在日上三竿時霍然清醒。
包該死的是,昨夜他竟又夢見了嫣語,那個不斷折磨著他心靈的少女!
但駭人的是,不過是場夢,,為何會真實得讓人心底生悸?
包不該的是,嫣語雖是自小便指給了他的未婚妻,但到她死前,他連吻都不曾吻過她,更遑論于其他更進一層的情事了,可昨夜,在烈酒的助力、在相思不得償的催情下,他竟對他心愛的人兒做出了逾矩的事,破了她清白的身子!
心驚地一個坐直身子,天光底下屋里一切清朗,地上沒有散落一地的衣衫,床上沒有嬌媚而赤果的女體,沒有,什麼都沒有,他安了心,昨夜的一切不過是場夢境而已。
下一刻,荊澔自我厭棄地踢開了被褥起身著衣,他真是恨透了這樣恃酒而生的日子,可偏偏,只有那濃烈的酒可以在他思念嫣語時,化解些許他心底的痛楚,但這會兒看來,或許該是戒酒的時候了,他竟然作了那樣的夢,那樣褻瀆她的夢。
癘窸窣窣套上了衣衫,卻不經意觸著了個小小的突起,就著銅鏡,他用力扯開衣襟,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在鏡中反射出的影像。
左肩上,一排細細縴巧的牙印鐫刻似地嵌在他肩頭,明晃在日頭下,似在嘲笑他方才意圖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只是春夢一場的蠢思。
疼哪!
少女嚷疼時的輕呼伴隨著她小小虎牙咬在他肩上的回憶,在他腦海里浮現,那時候,他記得自己還低下頭憐惜地吮去了她因疼而綻在眼角上的淚花……
所以,那是真的,不是夢了!
昨夜,真有個像極了嫣語的少女在他床上,在他身下……
她既非夢境亦非一縷芳魂,否則,她是無法在他肩上留下這麼深的牙印的。
還有一點,嫣語沒有小虎牙,換言之,她並不是嫣語,而是個像煞了嫣語的少女?
但這會兒她在哪里?
這又是怎麼回事?
荊澔困惑地扯著發,他不是聖人,嫣語死後他自然也踫過別的女人,但都不同于昨夜,他了解自己,即使再醉,他也不可能會將別的女人看成是嫣語,除非,那真是個像極了嫣語的女娃兒。
難道,是鬼使神差,嫣語不舍他在凡間受苦,派了個形似于她的少女來撫慰他的思念之苦?
跨進畫室,一伸手他扭開了密室的暗門,借著偏射而入的日光,他瞧見那在楊柳飛花間微笑的嫣語,美麗依舊,可也沉默依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凝睇著畫中的少女,問著她也問著自己。
她不會回答,門上卻突然傳來了輕叩聲,荊澔回過神闔上暗門回到睡房,在桌前坐下沉沉出了聲——
「進來。」
門開之後,一個捧著水盆兒一身丫鬟打扮的少女,帶著幾絲不自在踱入了房。
「荊公子早!」
他淡淡點頭,若有所思的眸卻鎖住她不放,片刻後,他斂下眸光,她雖清妍卻一丁點兒也不似嫣語,還有,她並沒有一對小虎牙。
「妳是……」
「奴婢秋棠。」秋棠邊說著話邊自熱水中擰出了巾帕遞給他。
「秋棠?」他拭著臉卻拭不去鎖著的眉,「為什麼會是妳來,四喜呢?」
四喜?
那小子早讓齊姊姊用個金元寶打發回老家墾地去了,為了接近荊公子,齊姊姊可說是披荊斬棘,越過重重關卡呢。
想了想,她用了個委婉的說法,「四喜家中農忙缺人手,回鄉下去了。」
「回鄉下?」荊澔依舊鎖著眉,「包嬤嬤呢?就算四喜不在,她也可以另找別的僕役,我跟她提過,我不慣使喚丫鬟的。」
「荊公子別多心,」秋棠將他手上的巾帕收回,再伺候他漱洗完畢後才笑著出聲。「秋棠不是您的丫鬟,秋棠是齊姑娘的丫鬟,而她,才是真正要伺候您的人。」
她心中冒著疑問。雖然她不明白齊姊姊一大早上她家里將她挖醒,求她來這兒幫她服侍荊公子的原因,按理說,荊公子回來,齊姊姊應該要很高興的,可怎麼會是那一臉驚魂甫定的模樣?
「妳是齊姑娘的丫鬟,而齊姑娘……」打一早起,荊澔好看的俊眉就不曾舒展過,「卻是我的丫鬟?」他一臉沒好氣,「那麼,請問這位齊姑娘現在人在何方?」
在我家里頭補眠呢!
秋棠吞下話,故意假裝忙著手邊的活兒以避過他的目光,「齊姑娘這會還有事忙著,她說待會兒就會過來。」
見她急著要走,荊澔知道在她身上是問不出什麼了,末了,他只問了句——
「所以,在我畫室里桌上的那些畫,也是齊姑娘畫的?」他想起了方才開暗門前,瞧見的一疊畫紙。
「是呀!」她轉回頭笑了笑,「這些日子您不在,她又閑不下,便借用了您的東西,您可別怪她。」
待秋棠走遠,荊澔踱回畫室,若有所思的執起了那一張張的畫作。
扁就筆法與技巧而言,這姑娘的作品著實稚女敕,下筆又失了章法,看得出是未經名師指點的,可也因此,那畫作保有難得的赤子童心及樸拙隨興,見畫如見人,這下筆的人應是真情率性、天真無偽,可又,貪玩得緊。
所以,她雖畫出了她看穿的人性,可又忍不住耍弄起塵世間的真實。
她畫出了包嬤嬤愛錢的眼楮、畫出了窯姊兒送往迎來的心思,還有,他最愛看的那張,是她畫了只在屋檐上打盹兒的野貓。
那野貓,他是識得的,它整日在胭羽閣的檐上跳竄著,卻不知,透過了少女貪鮮的眸和未經修飾的筆法,會讓這小小畜牲呈現出迥異的面貌,而這種敏銳的筆法思維,他似乎早在多年前便已喪失,現在的他,不論是長幅巨作或尺幅小品,不論是金蛇狂舞或是銀鳳展翅,都能游刃有余,然而卻似乎失去了那種對畫畫及作品的熱愛與感動。
尤其嫣語死後,他的靈感與動力都失了源頭,待在這處小小妓院,為的只是換取酒錢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