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呢?」她眸中盡是關懷,「你當真不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幽幽瞳眸中是讓人看不透的沉澱心思。
「師兄,」下意識想抹去他眼底那抹令人心疼的落寞,依姣拉起辛步愁的手漾起笑,她極少在人前笑,辛步愁例外!「走!去吃我幫你煲的參湯,身處異域,整日冰天雪地,藥膳補身更重要了……」
她拉起他往營帳方向,辛步愁笑了笑,想起師妹的拙手藝,「你也常煲湯給那壬王爺喝嗎?」
「才不呢!」她皺皺鼻子,與他一塊矮了身踱入營帳,「我的煲湯是只炖給你的,那家伙,我……」她紅紅臉頰,「我肯幫他捏捏骨頭已算是他的運氣了。」
辛步愁失笑,「依姣,你是個好姑娘,那家伙算是有福的。」
「卻不知,」她睇著師兄,有些悵然,「將來是哪個有福氣的姑娘能與你為偶。」
「什麼福氣不福氣的?」
幣著乾笑沖進營帳的是朱佑壬,雖是與呼喝延說著話,他的眼神可不曾稍離過這對師兄妹身上,異地重逢,冰天雪地,乾柴烈火,是最有可能舊情復熾的,出使邦誼雖重要,可最重要的,還是守好表妹!
方才遠遠瞧見水餃妹對這家伙笑,他就已險險要將正巧蹲著身子的呼喝延一踢下高坡,再見著她牽著辛步愁進了營帳時,他連告辭都忘了撂下就急急跟著沖了進來。
不落痕跡,他笑嘻嘻地自辛步愁手中抽出了依姣的手,「我餓了,傷又復發了,肩膀好疼……」
她抽出手,淡淡哼了聲,「師兄正好在這里,你讓他幫你看看傷口吧!」
「那麼,參湯呢?」朱佑壬抽抽鼻子,笑得很客氣,「我好像聞到了藥香。」
「聞到了也不是你的,」她白他一眼,「我炖了一早上,是要給我師兄補身子的。」
「那我呢?」這回他真的快笑不出來了。
「你若真想喝,待會兒可以喝熬湯後的洗鍋水。」依姣冷冷吐語。
「華依姣!」朱佑壬終于完全卸下了笑容,「你別忘了,你曾說過我是你的奇跡的!」
「是呀,是奇‘跡’!」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已微微長長的發梢,「奇怪的痕跡!」
「你……」
營帳中炮火隆隆,沒人留意辛步愁安靜的悄悄自帳中踱出。
※※※
初夏的燕京城,一早,城里便熱騰騰著歡欣鼓舞氣氛,比過年還要熱鬧。
只因壬王爺與韃靼國小王子簽妥了互不侵犯條款,消息早在十來天前便已傳回了京城,而那正班師回朝的兵馬是在今幾個早才要入城的。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出了征,雖有折損並在壬王令下砍了些不听話的將軍腦袋,所幸尚且保有八成左右的兵馬,這樣的損傷在能夠達成和平使命的前提下,已算是受挫極為輕微的了。
這一大隊當時臨時捉湊而成的散兵,在經歷一場嚴冬的考驗後已成一隊精銳之師,無論在定謀、審事、攻伐、守御、練卒,使將各方面都令人眼楮為之一亮,前導部隊行過,洶涌人群發出了一聲聲喝采叫好和如雷掌聲,趙燕姚將軍身後正是身著戰袍,騎著戰馬,笑晏晏向人群揮手致好的朱佑壬。
「壬王爺!壬王爺!壬王爺!」
「壬王保咱們熄了兵燹之患,讓咱們祝壬王千秋萬歲!」
「壬王棒!壬王贊!壬王是咱們大明的希望!」
雷鳴似的眾議叫好聲幾乎要將人給掩沒了,倨立于皇城城垛上的朱佑樘卻鎖緊了眉。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他怒目瞪著身旁垂著首一臉無精打采的符壽,「這下可好,他不但沒死,還成了百姓們心目中的大英雄,功蓋過主,倘若他開了口要朕這金龍寶座,朕都還不知怎麼回呢!」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符壽低頭猛拭汗,當初壬王要辭官,他和皇上都認定那只是他以退為進,想要攏權的手法,這才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卻萬萬沒想到這樣都害不死他?
符壽盤算著,「聖上,待會兒若壬王來同您邀功,您可千萬要沉得住氣,他這會有百姓們的支持,您可千萬別動他。」
「廢話!這點朕比你清楚!」朱佑樘拂袖一臉不耐,「可他如果是來興師問罪,盤問起程將軍那些家伙在軍隊中不服命令造反的事兒,朕可真是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自然是只能抵死不認了!」
「不認?」朱佑樘哼了聲,「朱佑壬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你光是不認就能解決事情嗎?他滿肚子鬼主意的,肯定會拋出更棘手的問題來懲戒那些躲在幕後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那倒是,符壽听得冷汗涔涔,「所以皇上,待會兒不論他開口向您索些什麼,您可得全允了再說。」
片刻後,擊鼓鳴鐘,百官進宮,文武大臣來到了奉先殿。
眾臣眼前瀟瀟灑灑踱入尚未褪去戰袍的朱佑壬,戰火不但未減損他的銳氣,反倒更增添了他向來斯文俊美面龐上的男人氣概,連走起路來都顯得虎虎生風。
斂首單膝跪下,他對著龍椅上有些坐立不安的朱佑樘出了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壬王平身。」朱佑樘趕緊步下龍椅伸手攙起他,臉上是不自然的笑,「王兄辛苦了,朕早就算準依王兄本事肯定沒問題的,這次遠征成功,求得了和平,可真是大明之福呀!」
「是呀!」朱佑壬懶洋洋笑著,想起了那面沾滿了鮮血的大明旗幟。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符壽在旁出聲,「此次西征另有個大收獲,那就是發現了咱們壬王在軍事上的長才,此乃聖上與黎民百姓之福呀!」
「是呀!是呀!」朱佑樘澀笑著,「王兄文武雙全乃大明之福,還真讓朕不知道該賞賜你些什麼,封個什麼將軍頭餃才好。」
「大明之福卻不一定是微臣之福呢!」朱佑壬漫不經心地笑著,不理會朱佑樘顯得有些僵硬的臉色。「皇上!」他揖首,「微臣上金鑾殿只是來請求您履行承諾的。」
他自懷中取出一紙正式書函,上頭是他代表大明和呼喝延共同簽定的互不侵犯友好盟約,他將書函親自遞給了朱佑樘,「皇上曾在此開過金口,說只要微臣能取得韃靼不犯大明領土的承諾後,微臣便能辭官,並保留父勛的,是不是?」
「朕確皆說過此話,可……」朱佑樘一臉茫然,這男人現正爬上了人生頂端,要急流勇退?他當真舍得?
「王兄如今立下這天大的功勞,卻仍執意只要辭官?不要別的賞賜及封勛?」
「自始至終,臣要辭官的意念就不曾改變過!」他喟然一笑,「皇上,臨走前听臣一語,大明需要的是會做事的真人才,面不是光會說話的狗奴才,朱氏江山能有幾載風光,還得看您了!」
語畢朱佑壬三叩首跪謝皇恩,起身後,瀟灑除下烏紗帽和戰袍扔給了杵在朱佑樘身後老臉尷尬的符壽,繼之笑盈盈離開。
出了奉先殿,朱佑壬見著了趙燕姚,他皺眉問道︰「華姑娘呢?似乎入關後就沒見著她了。」
「是呀!王爺!」趙燕姚一臉喜意,顯見還未從立功而歸的興奮中拔出,「入關後,華姑娘就離隊走了。」
「她走了?」一向愛笑的朱佑壬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兩手捉著趙燕皖肩頭猛搖著,「她有沒有上哪去?」
「王爺,您冷靜點。」他被晃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全了。
「冷靜個頭,還不快說!」他吼警,那眼神似乎想殺人。該死的,他心頭咒罵,他該盯著她的,她一定是回頭去找辛步愁了,她一定是後悔和他回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