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司徒悵連她的衣服都有意見,這男人果然有得是家底,亞亞模走的錦袋大概裝的只是一些散銀,她同他一起時,他吃飯、買衣服、買東西用的全是懷中一張張的銀票,見他毫不在乎地揮霍,阿籬猛吞口水,該死,就那麼薄薄一張紙,她和後娘可以過上幾年呢。
見他幫她添購滿身新衣、新鞋,阿籬甜笑的挨近他,「這麼舍得,你是不是真的愛上我了?」
他推開她,不在意見個全身簇新的漂亮姑娘跌在泥地里。
「買這些是為我自己,我可不想讓你給燻死。」
阿籬無所謂,起身拍拍沾泥的裙,誰管他怎麼解釋,重點是,他在她身邊。
司徒悵會醫術,在診視阿籬後娘之後,上藥鋪配了幾帖藥,不到三天,阿籬後娘已可下床走動。她感激莫名,他卻回說他只是不喜歡听人在他耳邊嗯哼煩人。
他在小屋前接受了一段段的竹管,阿籬不用再跋山涉水去提水,屋前出現了一座小池。
然後他嫌屋里悶,鏗鏗鏘鏘動手鑿了個天窗,還把屋子上下破爛透風的洞孔全給補上。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閑不住,他口口聲聲要走,卻又似乎準備在此天長地久。
阿籬懶懶地睇著,不幫忙也不吭氣。
他不會要她的感激的,那只會帶給他壓力,如果他寧願相信他做這一切為的只是自己,那麼她會順著他的意的。
司徒悵低喊一聲完工,扔開鐵捶,阿籬面色一黯,嗅出了他離去的決定。
他跳下屋頂,大跨步走向樹下的她。
「我不想再這樣耗時間了,」司徒悵皺著眉頭,「我得回寨子把溫嵐失憶的事情告訴颯騏亞,再由他決定下一步,如果她回來……」
阿籬點點頭,「她只要一回來,我會立刻叫她回鄂溫克山寨,」她柔聲響應,笑得同平日一般甜美,「你走吧!你說的對,再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那麼,」司徒悵有些意外,這丫頭的反應永遠在他意料之外,他原先以為會見到的是個氣嘟嘟或淚眼婆娑的惡丫頭,「我走了。」
「嗯!」阿籬乖巧點頭,一臉開心揮揮手,「你保重。」
她說的甚至不是「再會」?!她不在意再也見不到他?
心頭漾著他不明白的情緒,他點點頭,想了想,「我在櫃子里幫你留了點銀票,屋里的東西若吃光了,你可以拿去買點兒東西。」其實這幾天他已陸續幫她添買了不少日用食糧,他總嫌她太瘦,說她的臉色像是永遍吃不飽的餓鬼相。
「別留多了,」阿籬笑,「咱們窮慣了,沒門沒鎖,若讓歹人知道我們有好東西,反而會招來危險。」
「屋里我幫你做了副鐵鎖,夜里睡前記得上鎖。」
她點點頭笑,「你倒是想得周全,成了!我這麼大了還不懂怎麼過日子嗎?」她推他向前,笑嚷著,「你快走吧!天要暗了,路上危險。」
他回頭睇緊著她沒說話,她吸了口氣,還是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太多謝謝,那麼,我只說一句——謝謝你給了我這麼多揮霍不盡的幸福,祝你……」
阿籬粲笑著,「也要一樣幸福啦!」
熬人滿懷不解地看著女兒將男人硬推上路,司徒悵背影才離開視線,丫頭這邊的眼淚就撲簌簌斷線似的沒個盡。
「傻丫頭!」婦人搖搖頭,「你看不出來只要你扁扁嘴或掉個眼淚就能拴住他了嗎?這會兒人都走遠了,你還哭個什麼勁?」
「光拴住人沒拴住心,硬留著也是多余!」阿籬吸吸鼻子,重新亮起笑顏,「不提他,想了也是多余,後娘!猜猜看,咱們今晚吃什麼好料?」
「猜不出來。」
熬人撫撫肚皮,一臉饜足,「這些日子天天都難得地可以填飽肚子,像你說的,夠幸福了,我還能再奢求怎樣的山珍海味?」睇著阿籬,婦人面有慚色,「阿籬,難為你不計前嫌,願意收留照顧我這又病又沒用的孤老太婆……」
「瞧瞧您說的是什麼呢!」阿籬給了婦人一個爆栗子,很輕很輕的,自從上回傷過司徒悵後,她已徹底悔悟,打人都不放力氣了,「這郊野外,身邊有人可以彼此關心照應,那才真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幸福。」
熬人無語,摟緊女兒緩緩而行。
夜里,司徒悵沒來由得突然驚醒,心底一片孤冷。
沒了夜里生病老嫗申吟聲,沒了爛房子被夜風掃得嘎吱嘎吱作響,沒了個半夜三更偷偷模模爬到他床旁偷看他睡覺,且會傻憨憨發出甜笑的小丫頭,沒了那還真以為他睡死了沒感覺而偷偷地模他臉龐、幫他蓋被的小小手掌,他從不知道,原來,夜竟是如此綿長。
他環著身,發狂地思念著那個老粘在他身旁甜笑的聲音。
「也要一樣幸福哦!」
他跳起身,撥開了紊亂的思緒,他是個傻子,傻到看不清楚,如果世上真有幸福這玩意,那麼,他的幸福只有在阿籬身旁方能得著。
即使他將失去原有的自由,即使他的天地將有所變革,他卻已然舍不下他的幸福了。
不耐等到天色泛白,他向著來時路急行,小屋前,卻意外地看見了孤單頹坐在門外哭泣的婦人。
「大娘!你為什麼在哭,阿籬呢?」司徒悵沒察覺自個兒嗓音微帶顫意。
「阿籬讓人給捉走了,」婦人像攀著水中浮木,「司徒公子,你一定要救救她呀!」
「誰捉走了阿籬?」司徒悵安撫著婦人,心跳加速。
「听他們說,好象是什麼大將軍要見阿籬,什麼、什麼護國將軍的。」婦人啜泣著道。
司徒悵心中閃過念頭,串連起一切,扎爾剛要見阿籬?那麼肯定與溫嵐有關,若真如此,他捉走阿籬該是帶她去見溫嵐,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只是,扎爾剛和溫嵐?!司徒悵皺皺眉,事情似乎愈來愈復雜了。
「大娘,您別愁,我想我知道阿籬上哪兒去了,您在家里休息,別煩心,記得鎖門,我會去把她帶回來的。」
安撫妥當婦人,司徒悵急急上路。
夜涼如水,似冰!
這國度,日里像火,夜里像冰,輪替著刺激人的感官。
可無論怎樣的刺激,仿佛都觸模不著她的心底,如果這真是她日後的漫漫歲月,溫嵐幽幽嘆口氣,身子半伏在窗欞邊,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打發。
如果阿籬在就好了,她向來不許煩惱擱在心底過夜,說不定阿籬能幫她弄清楚,這整日空蕩蕩掛在她胸口的失落所為何來?
夜很靜很靜,听聞細微的開門聲未眠的溫嵐嚇了一大跳。
她抬起頭,在窗邊,在月影底,隔著層層紗帳望著個若有似無的黑影向她緩緩走來。
「誰?」溫嵐顰顰眉,這麼晚會是誰,拉姆兒早被她打發睡下了,在這將軍府里還有誰敢如此大膽地進她的房卻不經通報?
「是扎爾剛嗎?」來人始終不出聲,她心底微微著慌,捉緊睡衣襟口,身上只穿了件薄紗睡袍的她,這會兒可不想見著任何不想見的人。
「他是你目前最常出現的入幕之賓?還是……」那是個男人的聲音,很低很沉,滿滿的嘲諷,卻听得溫嵐心跳加速,「你現在已是他專屬的禁臠?」
一片螢綠汪洋乍然穿過紗帳出現在她眼前。
溫嵐驚呼,輕掩著唇,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男人,原來,具有這樣的一雙眸子,原來,他的存在不是她的想象。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能夠如此輕易地擾亂她的呼吸?
颯騏亞踱出陰暗,冰寒眸瞳在見著一身雪白,沐在月色中的女子時更加陰黯,該死!他是來要她的命的,沒有一個人可以在耍弄他後,還能無事地全身而退,可為何,偎在月影中的她,輕啟櫻唇,潔淨如雪,輕柔如夢,依舊深深緊扣著他的呼吸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