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她轉過一個山坡進了座大松林,林中均為數百年老樹,枝柯交橫,樹頂上壓了數尺厚的白雪,林中雪少,反而好走,出了松林即到山峰腳下。
此峰近觀更覺驚心動魄,即使在夏日亦難爬上,眼前滿峰是雪,硬要攀上,一個不慎落下,肯定要粉身碎骨。
他來到山峰左側,那兒自底往上釘了一列僅可停駐一足的木樁,一條條木樁向上蜿蜒終至不見,因著大雪,木樁上覆雪成冰,濕滑難行,要想站妥已屬困難,若要借此攀上峰頂著實匪夷所思。
「捉緊!」褚少冥將楚憐兮負在背上,依著木樁運著絕頂輕功向上竄升,楚憐兮只覺憑虛御風、騰雲駕霧一般,到了峰腰,她往下一望山下景物已模糊不清,這山峰遠望似不甚高,其實壁立千仞非同小可,楚憐兮只覺頭暈目眩,低呼了聲,雖不情願,也只能緊攀著他的身子不敢再望。
約莫一盞茶時分,兩人來到峰頂,由上向下覷,只見雪霧縹緲,連底都見不著。
「你那許公子若能孤身尋來此處,又上得了此峰頂,我便服了他!」褚少冥輕笑,捉起楚憐兮的手往前走,轉過了幾株雪松,只見前面一座極大的石屋,屋前屋後都是白雪。
進了門穿過長廊來到前廳,廳角生著盆炭火,進廳合上門,寒意立消,身子也熱呼了起來。
褚少冥幫楚憐甘卸下狐裘,牽她坐下燒了壺熱茶。
「這兒不錯吧!」他喝著茶覷著她,「每年夏季我都要上速小屋盤桓一陣子,冬季里倒是少來,為了你,前幾日來了趟,備妥了幾日清水飲食。」他笑得邪氣,「讓咱們倆在這離群索居的地方好好培養感情!」
她哼了聲道︰「你又猜得出我那官司肯定沒事?」
「你那欽差大臣本事得很。我不信他救不出他的心上人!」
一提起許霆昊,楚憐兮雙眸起了霧氣。
「如果你真要我同你在一起,就不要再提他!」她冷聲。
他走近她,嘖噴出聲,伸手抬高了她的下巴。「瞧你傷心欲絕的模樣,嘗到情傷之苦了吧!何必呢?」他亮起惡意的笑,「我有個好東西倒可以幫你!」
他自懷中取出一粒黑色丹丸。「听過‘孟婆湯’吧!任何投胎轉世的人都要喝它,忘了前塵往事方能重新開始,方能解除椎心思念之苦!」
他低沉嗓音誘著她,「只要你吞下這顆‘忘情丹’,之前記憶,曾有情愛一筆勾銷;幫你解了思念之苦,也算是給我個公平的開始。我答應就算你失了記憶也不會強迫你做什麼,我會等你真真正正地愛上我後才踫你!」
忘了一切?忘了大樹上的晚課?忘了他抱著她由小點兒滾落地上緊護著她的一幕?忘了兩人甘醇寧馨的三年魚雁往返?忘了她強吻他的一刻?這些都是她十七年生命中重要的時刻呀!
但是,是的,她該忘了這一切!從她為了趕去救爹而同意出賣自己的那刻起,她就該絕了這些念頭!
她捏起丹丸不假思索一口吞下,藥性來得好快,陷入昏迷前她的眼迷迷糊糊地晃動著褚少冥笑得邪氣的臉。是的,給他一個公平的開始,給她一個忘憂的未來,雖然這一切對那個深情等她長大的男人並不公平。
但她已決定放棄!
她真心真意愛的人是他,但若注定兩人無緣寧可選擇遺忘!
最後一個念頭,她憶起他教的一闕詞——
薄衾小枕天氣,乍覺別離滋味。
輾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
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
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
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雪兒,別跑那麼快,地滑得很,我追不上呀!」
少女嬌笑著在峰頂雪地上追逐著只灰毛雪兔,追到崖邊,少女急急打住身子,拍拍胸口吁口氣。
「小壞蛋,你別再往前了,這一跌下去你肯定要成兔子泥的!」但雪地太滑,兔兒回不來,懸在崖邊看來驚險萬狀。
「怎麼辦,少冥下山補足清水食糧,我可沒他的本事站在崖邊,你撐一下,我來想想法子,也許……」
伴著少女驚叫,小兔已往下墜,當下不及細思,少女奔到崖邊,雙手雖是捉住了兔兒,但她發現自己正在跌落,向著山崖下跌落!她緊閉了眼抱緊兔兒,連叫聲都咽住了,不多時卻發現自己停了落勢,一個男人揚身接住了她,運著輕功繼續向上攀升。
「是少冥回來了嗎?」她疑惑,覷著不是他,那個陌生男子卻將她緊攬在胸口,使她險險要斷了氣,響在她耳畔的聲音飽含著感情。
「憐兒,我終于找到你了!」
上了崖,她抱緊小兔急急推開他的箝制。
「喂!你認錯人了!」她揚起下巴道︰「我不是你那什麼憐兒!我不認識你!」
許霆昊不可置信地听著她否認自己的身份,眼前那身披白色狐裘,膚如雪凝,唇似絳梅,整日在他夢中盤桓的小小人兒竟忘了他!
那日仙沿著褚少冥沿路足跡,花了幾天工夫終于尋到了峰下馬房,臆測憐兒同那男人應在附近,盤桓了兩天恰見著一個男人身影由絕峰頂縱下離去,這才確定了她的消息。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著了什麼魔,望著她戒慎的小臉,仙嘆口氣,怎樣都成,只要能見著她,怎樣都成的,他得慢慢來別嚇著她,他會讓她想起他的。
「你叫什麼名字,來這兒做什麼呢?」她不友善。
「我叫許霆昊,我來找我的未婚妻!」他凝睇著她道︰「我好想她!」
她笑了,熟悉的銀鈴笑聲听得他痴了。
「你騙人!」她促狹笑道︰「這雪峰頂哪有人家,只有少冥同我和我的小兔,哪有旁人影子?」「那麼你呢?」許霆昊柔聲,「你叫什麼,又為何孤零零住在這兒?」
「少冥都叫我小可憐!」她無所謂,「少冥說我生了場大病,以前的事全忘光了,不打緊,少冥說他會照顧我一輩子,忘記就算了,在這兒很好呀!滿眼俱是雪,」她滿足地吸了口氣,「我覺得好舒服!」
他的心糾結著,因為她對另一個男人的信任。「也許山下有你的父母親人,也許有個深愛你的人在等你。」
「如果有,少冥會告訴我,他會帶我去找他們。」
她不喜歡他這話的意思,她還記得她第一次睜開眼,面對著完全無知的恐懼,是少冥將她攬在懷中,溫言暖語地驅走了她的恐懼,他是這世上她惟一熟悉的人,他不會騙她!她抱著雪兒緩緩後退,這個陌生男人給她帶來壓迫感,尤其他深情繾綣的眼眸壓得她心頭好沉。
「你快離開吧!這兒沒有你想找的人,我不想跟陌生人說話。」
「我不會走的,不帶走我要的人,我不會走!」他攫住她的手。
「都說了我不是!你是壞人,我才不跟你走!」她邊叫嚷邊用腳踹他。
「憐兒,對不起。」許霆昊手刀一揚擊昏了她,抱著她縴小身子低語,「我不得不如此,我要先帶你離開這里。」
「你的本事遠超過我的想象!」一個男人的聲音由他後方響起。
許霆昊轉身睇向那披著黑氅的男人,他冷冷地立在風雪中望向許霆昊的眼神是狂傲不羈的,那一身野性而隨意的裝束,披飛的散發及鬢角下頦的胡碴,配上那機警而邪佞的眼神,使他像極了頭潛伏著緊盯獵物的野豹——那種嗜血的野獸!
「你對她做了什麼?」許霆昊攬緊楚憐兮,怒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