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才怪。可是,慢著!這能全怪他嗎?誰會想到原來他的助理上班時都在干這種蠢事,隨口的咒罵都會被留底備案,那小姐八成就是看了那玩意兒才對他存疑。如此說來,罪魁禍首該是那白痴阿華田。
越想越火,雷昱野鐵青著臉,確走到時候要連他一塊串了。
「忠孝東路Soso那里有家銅鑼燒專賣店。」莫郁芯忽道。
「唔。」他心不在焉地漫應,正在思考該怎麼化解這次危機。
「喂,你有沒有在听?姐很喜歡那家銅鑼燒,快去買一盒來,當道歉禮物。你該不會打算兩手空空來求和吧?」笨耶,莫郁芯沒好氣。
買銅鑼燒當道歉禮物?這是不是有點哆啦A夢模式?雷昱野很不想跟窩囊的大雄干一樣的事,卻只能勉為其難地納諫去買。
匆匆買好,來到莫靜蕾家,是莫郁芯開的門,她到莫靜蕾房前高喊︰「姐,雷大哥來了!」乒啷乓啷一一房內清楚傳來一陣聲響。這反應是吉是凶?眉間掠過陰影,雷昱野臉部肌肉一僵。「我可以進去嗎?」過了幾秒,房內傳來悶悶一句︰「可以。」他開門入內,見到莫靜蕾正在撿散落地上的書,反手帶上門走上幫忙,心中慶幸有事可做。
不過這個想法在目睹她撿起一本眼熟的記事本時,化為無形。「咳,關于這個……」該怎麼說好?
「我看過了。」喜怒不形于色,高深莫測。
「……」畜牲!他的情途為何如此波折?才打定主意要讓她更喜歡自己,就出這麼個大紕漏,黑心月老給他牽的這條紅線究竟是啥不良品,彷佛比蛛蜘絲還脆弱。雷昱野耙耙發,焦躁道︰「我那時……」
「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她在椅子上坐下。
「啊?」他一愣。他都還不明白,她明白什麼?
「我知道,那時我們之間有點誤解,才會……不,應該說,是我不夠……」自覺語焉不詳,她停話,垂下眼睫。「有件事很難啟齒,但是,我剛剛想了很久,覺得瞞著你不公平,所以……我要對你坦白一切。」
那凝重的語氣,讓他的心莫名一跳。「什麼?」
「我……」停頓將近十余秒,她換個坐姿,深呼吸一次,想到一個好辦法。「我想說個故事給你听。」決定換成第三人稱來表現。「有個女孩子,戀愛運很糟,從小到大,暗戀從沒成功過。」這遭遇怎麼听來似曾相識?有人下意識感到共鳴。
「有過幾次失敗經驗,她發現最好的方法,是不去接近對方,保持美好距離,就可以平心靜氣,不計較得失成敗。只是,她沒想到,幾年前,她遇見一個非常特別的人,讓她情不自禁打破這個守則。」雷昱野僵住。他曉得她要說什麼了,她以為他不知道她一一「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是在一次廣播研習會上,之後她就一直忘不了他。那真是不可思議,她第一次這麼感情用事,決定到他任職的電台工作,絕大部分只是想更接近那個人。但是,後來……」一番情思卻還是一場空一一他在心里幫她接話。她對他這樣坦白,他該欣慰,但此時听她語氣微頓,似有傷感,難忍醋海翻騰,怕再听下去會酸死,于是換他說︰「你不用說了,我都明一一」話未說完,她卻己接著說︰
「他果然跟預料中一樣討厭她。」他腦袋瞬間被打了個結。「他……討厭她?」原來還有過這種事?
「那時候,的確是這樣沒錯。不過現在……」她順了下呼吸,正襟危坐,輕聲說︰「那個人成了她的男朋友。」轟隆!有人在腦中開炮,把萬物炸個粉碎。「你……」瞪大眼,握緊拳,震驚震怒,他聲音都變了。
般半天,她這什麼說故事的噱頭,是要跟他攤牌?「你……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所以……她只是耍著他玩,把他當備胎嗎?他媽的好樣的,他快……他快氣死,更快心痛死一一「一星期前。」什麼?她好大膽,那不正是……等一下!一個極度不可思議的想法陡然鑽入腦中,他詭異地說︰「你說的那個男朋友,是……」
「你。」轟隆!轟隆!轟隆隆!
愛情的發生,有時也勢如炮火,轟隆,在意外時擊中人心。
「今天是我們電台的節目部主任跟我一起來的,他在那邊,那個個子很高的。」當年,那場研習會結束後,主辦單位提供場地和自助餐給大家交流的機會,梁總主動前來找她攀談。他指向一個方向,她順勢一瞧,見到一個身影,沒怎麼留心。
「梁老師好嗎?」她問候。梁老師是她大學時代的講師,也是梁總的父親。他們師生的關系其實並不密切,不過她踏入廣播界後,曾在別的研習會上見過他,兩人有過交談,算是有點交情。
「我爸這幾年病痛多了,所以想逐步交棒給我們這一代。」梁總跟她寒喧幾句父親的近況,笑道︰「幸好他培育出的干部都很能干,讓我學到不少。像那位節目部主任就很厲害,撰稿、播音、控機樣樣行,我跟我爸都很看好他主持的《文藝步道》,今年我們電台會報名金鐘獎,我認為這節目很有希望得獎。」這番話,可就教她驚訝了。
能被上司以如此看重的語氣提及,那是很了不得的。但真正教她驚訝的,是那男人竟是《文藝步道》的主持人。她听過那節目,對主持人印象深刻。記得有一次做現場節目。訪談中,來賓突然哈啾一聲,打了好響一個噴嚏,然後顯然慌了手腳,空白好幾秒,忘了要說的話。
啊,這可糟糕了,她暗自想。發生現場節目最怕踫到的意外,眼看局面面臨崩塌的危險,沒想到下一秒,主持人機敏地用幾句話來轉移尷尬,不著痕跡地把節目重新帶回軌道上,應變能力超一流。
這人好有一套,她驚奇佩服,留心記住了他的名字一一雷文。
此後,她偶爾會收听他的節目,漸漸熟悉他的風格。這雷文,不幽默風趣,但談吐間顯露自信,從不結結巴巴言不及義,領導局面駕輕就熟,將話題和節奏精準掌控,訪談切入要點,事前做足功課,總讓來賓盡興、听眾投入。這雷文,制作的節目內容扎實用心,也有靈巧之處,更會在節目尾聲放上相關的小常識,令人耳目一新,會心一笑。
這雷文,聲音低沉厚實,說不上柔和悅耳,不知怎地,她想到了外公生前搜集的蒸氣火車模型。童年時,她跟妹妹常拿它當玩具,在大大的老木桌子上手動推行,發出控控控、控控控的聲音。
這雷文,會是個怎樣的人?他專訪過眾多文人雅士,在她的想像中,他該也頗富文藝氣息,也許斯文莊重,甚至還有些古板。
而現在,她有緣見到了雷文本人。
他佇立窗邊,高大背影像座巍峨山岳,跟想像中不大一樣。濃密短發下,襯衫領子一邊翻起遮住頸子,略顯隨性,鐵灰色西裝褲包住健碩長腿,午後的陽光,如佛光包圍住他的背影輪廓,有點莊嚴的感覺。
他會是什麼長相?她正在想,就听到一聲驚呼,有一名從他身旁經過的女士不小心絆到桌腳,手上一杯蔓越莓汁往他身上招呼。
他側身閃避,卻仍來不及,嘩啦!潑濕胸襟。
一陣抽氣聲傳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聲音微抖。
遠觀的她,注視那張轉過來的男性臉孔,驚愕交集,完全可以理解那位女士的驚恐反應。這、這雷文……不對,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