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興匆匆地拉他來見識。「你看,這一定就是劉老師的豬籠草!」
劉老師是他們的美術老師,興趣是蒔花養卉,平時上課喜歡高談自己養了些什麼植物,據說這株小型豬籠草是他上星期在假日花市精挑細選回來的。
第一次親眼目睹肉食植物耶,她很感興趣地打量片刻,伸指抵在它蓋上,狀似探測,閉目搖頭晃腦地沉吟道︰「不得了不得了,我可以感覺到里頭充滿了負面能量……」
「什麼能量?」他配合地問。
「黑洞一樣,深不可測的食欲。」她忽地瞠目,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像拉不回來似的,戲劇化地低呼︰「哇啊好痛,救命!它在吃我的手指——」
他大笑。「你小心別把它踫翻了才是。」
話剛說完,她手一滑,掌緣不小心掃到盆栽,使其因重心不穩而向外傾斜,見狀,兩人同時驚噫一聲,卻已搶救不及,那盆豬籠草就這樣墜落窗台,掉下樓去了,很快地,傳來了預期中的摔碎聲,緊接著是一聲沒有預期的咆哮︰
「天哪!我的豬籠草!」
什麼……她呆住,不敢相信天下竟有這麼帶塞的事,但那聲音分明是劉老師沒錯,心中大叫完了,還沒來得及探頭察看,身旁的他突然伸手把她的頭按低到窗台以下,壓低聲音對她說;「別起來,一個人受罰就好了。」
什麼?這怎麼行!要受罰也是她受罰才對啊!她正欲開口,耳中听到劉老師又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
「你們兩個立刻給我一起下來!」
啊?兩人愣愣對望一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又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看來上天注定他們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
不過他居然第一時間站出來想替她頂罪,真是讓她……頗為感動哪。
兩人乖乖下樓,將盆栽殘尸處理完畢,隨老師一起進辦公室領罪。
劉老師靠在桌邊,雙手環胸,問道︰「說吧,你們要怎麼賠罪?」
他們有志一同保持沉默,明白面對這種問題還是閉嘴為妙,因為發問者通常早已備好月復案。
丙然對方很快發表了補償條款︰「好吧,念在你們是初犯,就罰輕點好了。為了彌補我的心靈創傷,從今年開始,每年教師節我都要收到一張你們親手制作的卡片,直到我退休為止。」
「啊……」兩人驚詫地同聲叫了出來。
這位劉老師不愧被人戲稱為老頑童,行事果真不按牌理出牌。他推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再指指自己花白的頭頂,說道︰「啊什麼啊?沒看我白發蒼蒼,頂多再過十年就退休了?毀了別人的心肝寶貝,連幾張卡片的誠意都沒有嗎?」
呃……這的確說不太過去。
由于這十年之約,老頑童成了她國中三年印象最深刻的老師。
至于國中畢業時,令她印象最深刻的畢業禮物,自是他送的「護身符」了。
當時因為聯考將近,他說要幫她在書包上畫個護身符,祝佑她考運亨通。她沒忘記當年他曾如何拒絕別人,因而有些納悶地問︰「你的原則不是只幫自己畫護身符嗎?」
他回了一句讓她微笑的話︰「我們之間沒有那種原則。」
她把書包交給他。隔天他還來時,上頭居然畫了她心目中的男子漢——歌手伍佰;只見他豪氣地朝自己豎起大拇指,旁邊寫了「必勝」二字。
乍見的那瞬間,她狂笑不止。若非他個頭比自己高體重又比自己重,她真想把他一把抱起來旋轉一圈以表達開心。
而她知道無論畢業了多久,她都不會把那獨一無二的書包丟掉,因為那已成了可以隨時給她好心情的無價之寶。
帶著他給的護身符赴考,一切順利。反而是在發榜那天發生了一件烏龍事。
「也就是說,你很天才地把準考證弄丟了。」隔著話筒,他的聲音既似無奈又似好笑。
「呃……好像是這樣沒錯。」第六次在房內遍尋不獲,她放棄地攤在床上。「對了,身分證字號好像也可以查哦?不過我忘記我的身分證字號是什麼了,等一下,我打電話問我媽她把身分證收在哪……」
他卻打斷道︰「不用了。我還記得你的準考證號碼。」
「啊?」她一愣,好驚訝地問︰「我自己都不記清了,你怎麼會記得?」
「不然怎麼補救你的健忘。」他說得順口,雖在吐槽,卻很有親昵的意味。
一時間,她的心跳快了一拍,不過也只有那麼一拍而已,所以被她輕易忽略。
他對自己這麼關心,她會感動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兩人一起在網上查自己的成績,然後為彼此考上理想的學校歡呼,立刻在電話里相約出來慶祝狂歡。
忽聞一陣嘟嘟聲,她說︰「哎呀,等等,我這有插播。」
「沒關系,我這里也是。」
喔……兩人心有靈犀,異口同聲說︰「一定是店里打來問考上哪里了!」隨即一起大笑起來。
幣斷電話之前,她對他說;「恭喜你啦。」
「你也是。」
她笑吟吟。真心覺得,國中三年有他相伴,真是太棒了。
一想到高中從此不再是同學,還真有點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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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各自上了不同高中以後,見面機會將會銳減,想不到有時她在假日去幫忙看店,總會很巧地踫到他也來看店。
因為看店的人變成他們倆,盛陽市場變得非常平靜,熟客們還有些不習慣,畢竟那兩個抆腰對罵到臉紅脖子粗的老板已成此地名勝。
第三次踫到他,她開始確定他是每星期都來,不由得月兌口問道︰「咦!我听說你們學校大考快到了,你假日不用溫書嗎?」
「你怎麼知道?」
「我有個同學的男朋友跟你同校,我從她那听說的。」見他低頭不語,她以為他在發呆,奇怪地揮揮手,想喚回他的注意。「嗨?」
他這才抬頭。卻板著一張臉,說道︰「我就是閑著沒事干,不行嗎?」
啊?她愣住,豈會听不出他的冷淡。不是沒見過他發脾氣,卻是第一次見他無端生氣。可是,為什麼?她說錯了什麼嗎?
「小姐,請問橡皮筋在哪?」
有客人上門,她回過神來,連忙轉身招呼對方。
那一整天,每當視線飄到對面,都只見他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她的方向一眼。她不好再主動跟他說話,就這樣納悶了好久,到了傍晚,實在憋不住了,打佯時,她溜到市場內一家傳統糕餅店買了支麥芽糖裹著酸梅的棒棒糖,繞到他家店鋪後頭的倉庫找到他,叫他;「羅沐馳。」
待他回頭,她走上前,將手上的棒棒糖遞上,認真地說︰「如果我有哪里得罪了你,就用這個賠禮讓它一筆勾銷,如何?」
他瞪著她,久久,最後嘆了口氣,搖頭笑道︰「真是敗給你了。」
見他笑了,她這才松了口氣,將棒棒糖塞到他手里。「好啦,就這樣吧。」
他接過棒棒糖,使勁將其掰成兩半。「分你一半。」
「不行。」她搖頭。「那可是我的賠禮耶。」
「你又沒錯,賠什麼禮?是我自己的煩惱而已。遷怒你,我才該道歉。」
是這樣?她很意外,倒也下介意,比較關心的是︰「你有什麼煩惱?」
他不答,把只剩一半的棒棒糖從塑膠包裝里抽出來遞給她。「喏。」
兩人抓了兩把凳子,就這樣並排坐在昏暗的光線下吃起糖來。
她從他們方才的對話中模索,猜道;「你是不是有課業上的煩惱?數學的話我說不定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