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已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麼,但他還是感興趣地問︰「你想怎麼做?」
「結黨營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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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結黨營私」這個成語是她從官場片里學來的。
她還說︰「如果你不喜歡那個成語,那麼用‘歃血為盟’也是可以的。」
這個大概是從武俠小說里學來的吧,他暗自猜測。
後來他才知道,她之所以讓人感覺性格前後不一,是因為班上女生愛搞小團體,她懶得攪和才刻意表現低調。
「唉,人與人之間的摩擦最為麻煩也最難收拾,能免則免啊。」听她一本正經陳述這番老氣橫秋的個人哲理時,他直覺聯想到傳說中辦公室文化下的怕事老油條,不由得笑了出來。
至于她提出的合作方案是放學後有空就以附近的快餐店為營,互相指導對方不拿手的科目,也可趁機自我溫習一番,最後產生所謂雙贏的局面。
「我爸說,如果我國文考個九十分以上,他就買一個我要的卡帶送我當獎品。你爸應該也有類似的激勵方針吧?」她頗為確定地問。
猜得真準。
反正他跟她一樣,爸媽忙著顧店,常得獨自解決晚餐,放學後一人回去看家也挺無聊的,于是他就抱著試試看也無妨的心態展開了跟她之間的合作。
只是他沒想到,最後指導的範圍漸漸超出了課業需要。
那天正要散會時,她拉住他問︰「上次你不是說那個游戲的密技你很熟練嗎?能不能指點一下?」
他在腦中回憶。「先按上上左右,再快速轉半圈,然後按AACBD……指令有點多,你要不要拿張紙抄下來?」
「不如這樣吧。」她笑眯眯地從書包里拿出一支遙控器遞上。「能不能請大師親自示範給我看?」
他注視她像只小狽一樣若有所求的表情,不禁莞爾。連遙控器都準備好了,看來她是早有預謀啊。
那次一對一的指導結束後,她說︰「話說回來,托你的福,我才有那台電視游樂器。啊,要是你爸再送你什麼好康,別忘了通知我一聲,我再到我爸面前去漏個口風。當然,我也不會藏私啦,放心吧!」說完拍拍他的肩膀,像是要給他保證。
他偏頭看她,忍不住說;「看不出你的鬼心眼還真不少。」
「呃,是嗎?」她愣了愣,似未料到會得此評價,歪著頭狀似思考。
「但是你不覺得與其比較子女的成績,不如比較誰疼子女多些要有意義多了嗎?」
他聳聳肩,沒回答她的問題,唇角卻微微上揚。
懊說她能言善道,還是言之有理呢?
那個周末,他非常意外地接到一通她打來的電話。
「哇哈哈。告訴你,我剛剛終于破關了耶!隱藏關卡里果然有好多寶物,多虧你的傳授,太棒了!」
他拿著話筒,听著她難掩興奮的大叫大笑,顯然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喜悅,一時還真不知該怎麼反應比較好。
這個朱伯伯的女兒,年紀輕輕就懂得「利用」大人,這種時候卻又率真得可愛,竟為這麼點小事高興成這樣……真是矛盾的性格啊。
他還是不大了解她,卻越來越想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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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兩人秘密進行的截長補短計畫,居然維持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他發現她的弱點是不會抓重點,有了他的幫助,她的國文成績可說是突飛猛進,國二上學期的期中考,她第一次拿到九十出頭的高分;至于他,因為數學畢竟不是死讀就能拿分的科目,所以進步幅度並不及她。
發考卷當天,她得知他的成績,顯得非常過意不去。
棒天,她主動問他︰「昨天我爸又炫耀了對不對?唉,你爸有沒有為難你?」
看著她少見的忐忑模樣,他莫名想笑,回答︰「沒有。」他爸頂多臉色很臭,然後抬高獎品價值,希望藉此激起他的斗志。
「真的嗎?那就好。」她松了口氣,深思片刻,最後一臉認真地說︰
「不然我下次看數學能不能考得比你差好了。」
什麼!這餿主意令他大笑。「神經啊,別無聊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過了一個多月,接近寒假、他生日當天,她竟用積蓄買了游戲卡帶送他當禮物,還附贈一張密密麻麻的手抄攻略。
收到禮物的當時,他內心除了驚訝,還有太多難以形容的感覺,一層一層交錯重疊,復雜得像他們的關系一樣。
世仇、同學、盟友……往後還會有什麼嗎?
無論如何,他已錯過了回禮的機會,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怨嘆為什麼不是她比自己晚出生四天。
如今他依然記得,她送的游戲卡帶,給了他一個歡樂難忘的寒假。
那個過時的電視游樂器現在早已壞掉不能玩了,那張卡帶跟攻略卻仍被他十分珍惜地收藏在自己那小小的童年百寶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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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從別人眼里看來,他們的相處情形似是有點過從甚密。
學校附近的快餐店向來是同學間容易巧遇的公共場所,很巧也很不巧地,他們放學後的秘密集訓被同一個同學連續撞見三次。
最後一次,對方終于按捺不住體內的八卦激素,跑來當面問他們︰「老實說,你們兩個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第一次听到這樣的問題,他只感到奇怪外加尷尬,所以直覺回答︰
「你想太多了。我們的父母認識很久了。」故意用含蓄並能沖淡想象的說法。
事隔多年回想起來,他一直很後悔否認得太快,傻傻斷了自己的生路,不然至少也听听她的答案,讓她可以往那個角度揣想一下也好。
雖然他認為她大概只會笑嘻嘻地回答︰「什麼?他?他是個很好的伙伴啦。」……唉。去你的伙伴吧。
因為他們在學校未達形影不離的程度,算是各有各的交際圈,所以最後也沒傳出什麼奇怪謠言,頂多是「這兩人是不錯的朋友」這樣的形容,而他們就在這樣的眾所認知不順利畢業了。
如此回顧起來,國中時期的記憶,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被她佔去了大多數,是不是在同一時間,她也一點一滴慢慢佔據了他的心?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吧。
就在那個將升高一的暑假,他們跟幾個共同的好友約出來棗餐,大概是剛結束三年的國中生涯,即將步入人生新階段的關系,餐桌上的閑聊不知不覺扯到夢想、志願跟人生規畫這些略嫌老套的話題。
「將來嘛,我想找個不會餓肚子的安定工作就好,升遷隨緣。再不然,繼承我家的店也不錯。」她很沒出息地說出一番胸無大志的論調。
在場另一人問她︰「等等,那家庭呢?」
她想了想。「嗯……就談場平凡的戀愛,結場平凡的婚,買棟平凡的房子,生幾個平凡的小孩,平凡地工作到退休,最後平凡地過世。」
「啊?這不是標準的黃臉婆生涯嗎?」發問者听得目瞪口呆。「小姐,你還年輕耶,難道都不憧憬大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嗎?」
「什麼?」她擺擺手,搖頭說︰「那多麻煩哪。」
雖然從以前就知道她對可能棘手的人際關系感到麻煩並盡可能避免,但他竟到那時才曉得,在愛情方面,她也是個好逸惡勞的人。
那多麻煩哪。
當時他年少無知,對這句話尚不以為意,直到後來事態嚴重,他才赫然明白,這樣的缺點真是太致命了!至少對他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