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遭遇令姜頌欽不禁有些唏噓,也有些感同身受。
苞許多人比起來,他在這圈子里還算混得悠然自得。有時他會覺得擅長虛偽的自己很適合當藝人,有時又覺得這種工作哪有人適合。沒有私人空間,行為舉止受限,去任何公眾場合都得偷偷模模,某種意義上跟囚犯沒兩樣;除此之外,還得忍受被粉絲騷擾,被狗仔追蹤偷拍,每天被寫些子虛烏有的鳥事,不太要緊的就忍氣吞聲,要緊的就得對外發表聲明……
要成為民眾茶余飯後光鮮亮麗的話題,實在不是那麼輕松的事。
而此刻的他並未料想到,這名受他同情的師妹,不久之後將在他的演藝生涯中掀起軒然大波。
第十章
風塵僕僕回到台灣那天,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兩天前,姜太太和袁母跟幾個朋友隨團到花東玩,此時家中只袁小悅一人;昨晚通電話時,她說要準備他愛吃的胡椒餅給他當消夜。
許久沒見,電話中空泛的對談早已不足解相思,他迫不及待驅車回家。下飛機後致電報過平安,離家還有二十分鐘車程,手機響了,他微微一笑,理所當然以為是她,是以拿起電話在螢幕上見到意料外的名字,他非常驚訝。
路雪莎?怎麼會是她?那次在國外拍MV,大伙兒交換了電話以備有突發狀況時能互相照應,但她從沒打給他過,現在是為什麼?
按下通話鍵,他帶點狐疑地說︰「喂?」
「姜……姜頌欽嗎?」她的聲音有點模糊。「我……我是路雪莎。」
「有什麼事嗎?」他盡量讓聲音顯得禮貌。
「你……你今天巡回演唱結束對嗎?」她有點吞吞吐吐,像是不知該說什麼好。「對不起,香港那場我忽然不能出任嘉賓,一定造成你們的困擾……」
他皺一下眉,還是不明白她來電的用意,只能溫和地說︰「你不用擔心,好好養病就好,一切都很順利。」
「啊,恭喜。那你很快就能回台灣了吧?」
「我剛下飛機,現在正開車回家。」
「喔,這樣啊……」她沉默很久,久到他以為她掛斷了,才听她輕輕問道︰「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你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在美國見過面?」
他一愣,沒想到她會提這個。「不記得,什麼時候?」索性裝傻。
「你果然忘了。」她澀然笑道︰「我看你好像對我很陌生,就不敢跟你提,怕有人說我在借故搭訕……我很怕那些記者的筆。」她突然改用英語說話,仿佛那能使她比較自在。「如果……如果你現在沒有其它的事,能不能來我這里陪我講講話?隨便講些以前在美國的事,什麼都可以,我好想听。」
什麼?他一頭霧水,搞不懂她到底想干嘛?「你還好嗎?」
「拜托,別拒絕我……」她聲音顫抖,下一秒變得哽咽。「我……我真的快不行了……我不喜歡台灣,我想回美國,那邊才是我家。在這里我一個朋友也沒有,大家都在等著看我出糗,公司的人也嫌我煩。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啊……為什麼永遠不夠好?我實在沒別人可以說……我想你一定懂的,對不對?」
不妙!怎麼會是這種狀況?終于明白她正在崩潰邊緣,他連忙將車停在路邊,對著話筒試圖安撫她︰「你冷靜點。試著深呼吸,什麼都不要想……」
「可是我一個人好怕!我……我很想死……」她泣不成聲。
「你在哪里?告訴我你的地址。」得到她的地址,他說︰「你哪都別去,我現在就去找你。」還能叫她干嘛?這種時候無論叫她做什麼好像都不對。
他切斷通話,改朝她家駛去,邊急電自己的經紀人,告訴他有緊急事故,要他立刻通知路雪莎的經紀人到她家一趟。
花了十五分鐘到她家,他請樓下的管理員通報,順利入內,在電梯內,他略感寬心,心想她既能回應對講機,至少代表意識清醒。
到她門前按電鈴,五聲之後,內門打開,路雪莎蒼白的臉出現眼前。
見她沒事,他這才放下心來。雖然兩人沒什麼太深交情,至少有工作上的情誼,乍然接到她的求救電話難免擔心。
她默默開門讓他進屋,他問道︰「你還好嗎?」話剛出口,就見到鮮紅血滴自她左腕上婉蜒沿掌淌下,沿路地板上點點落紅,他遽然變色。
「你搞什麼鬼?!」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態大吼。
「我想死,可是一想到我爸媽就割不深……」她眼淚上涌,失控大哭。
他飛奔到浴室先拿毛巾壓在她傷口上替她止血,再找出醫藥箱,察看她的傷勢,幸好受創不深,不至于有生命危險。
期間,她抽抽噎噎地說︰「其實我說謊……我是怕痛所以割不下去,我根本一點也不堅強,我也不是什麼玉女……我從八年級就開始交男友,可是我多的是朋友比我還早的,這又沒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我假裝純情?為什麼?」
因為那是公司的策略。她早就知道,也同意了不是嗎?這句話他當然沒說出口,因為現階段不宜再給她刺激,何況她必也心知肚明,只是在發泄。
替她的傷口做好緊急處理,他拉她起身。「我送你去醫院。」
她沒有抗拒,兩人走到門邊,一打開門,意外見到一個女人站在門前。
認出她是路雪莎的經紀人,他松了口氣,感謝她來得正是時候。
她焦急地上前問道︰「雪莎,你怎麼了?」
姜頌欽低聲道︰「她割腕自殺。」
她倒抽一口氣,失聲道︰「割腕自殺?!」
「你不用擔心,幸好傷口不深,我正要送她去醫院。」
想不到她面色大變,連連搖頭。「醫院?不行,不能去醫院!」
「你說什麼?」他驚詫地不覺揚聲,以為自己听錯了。
她伸臂把他們推回門內,關門落鎖,確定阻絕一切隔牆耳。「這種事傳出去怎麼得了!我看看……已經止血了,干嘛去醫院?只要小心別留疤就好。」
他強忍怒氣,沉聲道︰「出了這種事當然要去醫院!」傷口雖不深,但流了不少血,何況她精神狀況明顯欠佳,怎能不接受診斷?
「不行!雪莎的負面新聞已經很多了,最近因為參加公益活動表現得好,好不容易形象回升,不能功虧一簣。」她轉向路雪莎,說道︰「雪莎,想想你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這種時候怎能出狀況?前天你弟不是還從美國打電話回來恭喜你唱片大賣?而且要是上新聞,你在南部的爸媽也會擔心,對不對?」
路雪莎睜圓哭紅的雙眼,像是被她催眠,又像是這才從夢中醒來,神情慢慢冷卻下來,最後緩緩點頭,語氣堅定地啞聲道︰「對。」
她松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容,溫柔地拍拍路雪莎的肩膀。「那你先回房休息,我幫你上藥。放心,一切都會沒事的,天大的事有我頂著。」
姜頌欽站在原地,完全被晾在一旁,沒有插嘴的余地。
兩個女人回到房內。過了一會兒,路雪莎的經紀人走出來,歉然對他說︰「對不起,還讓你跑一趟。她前陣子一直收到恐嚇信,情緒太緊繃,精神不穩定,我才安排她暫時休息幾天。你別擔心,她沒有外表那麼脆弱,沒事的。」
見他默然,她嘆了口氣,很誠懇地說︰「也許你覺得我沒人性,但我這是在為她著想。她的路沒你走得順,我最清楚她付出多少犧牲多少,所以我必須盡力幫她預防所有不利的情況,希望你可以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