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會彈,但……
「我想跟你一起彈琴。」她軟軟地說,撒嬌般的語言如流水,靜靜地沁入他心房。
他並不想彈琴。他告訴自己。但為什麼在听著她溫軟的嗓音,看著她水亮的眼眸時,他會感覺到一絲動搖?
小星星變奏曲,這麼一首充滿童趣與歡樂的曲子,實在不適合他這個陰郁無趣的大男人。
他動也不動,她卻已經開始彈了,叮當清亮的音符一個個跳進他耳朵里。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她一面彈,一面唱,輕快的歌聲在他心上裝上翅膀,帶領他飛起來,飛往燦爛星空。
在不知不覺中,他也將手放上琴鍵,顫抖的手指笨拙地敲出已經許久不與他相交的琴音。
他感覺陌生,卻也熟悉,胸臆酸酸的,似橫梗著什麼。
她慢下速度,配合他的遲疑,在他抓回要領的時候,她便輕巧地跟上,他與她的節拍如此和諧,琴音曼妙。
她笑了,望向他的眸甜得像能化出蜜來,他卻覺得自己的眼楮有點酸、有點痛。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許久、許久,兩人只是坐著不動,還沉醉在那甜甜酸酸的音樂世界里,然後,婉如忽地用力拍起手來。
「安可!安可!」她為兩人初次的共同演奏喝采。
他強忍住鼻酸,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哪有人自己對自己喊安可的?你不覺得害臊嗎?」
「怎麼會?我們是真的彈得很好啊,你不覺得嗎?」她笑著反問。
他胸口揪緊,說不出話來。
她好似領悟到他震撼的心緒,笑容漸漸地融進柔情,小手握住他大手。「以後,要常常陪我彈琴喔,好不好?」
荊泰誠沒答腔,掌心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暖意,他深深望著身畔的女人,呼吸慢慢破碎。
「婉如,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
「之前你……」他深吸一口氣。「對我提出離婚,到底是為什麼?」
「啊?」她呆了呆。「你怎會忽然這麼問?」
因為他很想從根本來解決問題,因為他不希望同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你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們的婚姻缺少溝通,所以才想跟我離婚?」他表情嚴肅。
她怔望他,良久,點了點頭。「嗯,那也是原因之一。」
「還有別的原因嗎?」他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顆心倒吊在空中。
「還有,我覺得……」她垂下眸,嗓音變得細微。「我覺得我們之間沒有愛。」
「愛?」他麗顫。
「我覺得……你不愛我。」
簡單明了的一句話,像鞭子,狠狠抽打荊泰誠胸口,他凍住,臉色頓時刷白。
「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一個沒有愛的婚姻,可是後來我才明白,我還是想愛的,還是需要愛。」她揚起眸,眼神似蘊著一抹憂傷。
他瞠視她。
「我是不是很傻?」她苦笑。「你明明已經表明這不是一個為愛結合的婚姻,我卻還是不滿足。」
「你……」他咽了口口水,拚命想從焦干的喉嚨里擠出嗓音。「那你呢?」
「我?」她愣住。
「你……愛我嗎?」他沙啞地問。
她愛他嗎?婉如惶然,迎望他深沉黝黑的眼,芳心狂亂地跳動。
她是否,愛著這個男人?是否就因為愛他,才會想更了解他一些,更親近他一些,情緒任由他牽引?
是否在不經意之間,她已經愛上他了?
「我……」她轉開目光,忽然不敢看他,覺得臉很紅,好害羞。「你很討厭耶,哪有人這樣問的啊?而且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愛我嗎?」
他不說話。
婉如屏息等待著,久久得不到回應,胸口驀地割開一道口,痛楚地流血。「算了,我不想知道。」
她狼狽地起身,狼狽地想逃開這個令她尷尬又受傷的男人,他卻猛然伸手拽住她,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里。
他的唇,近乎魯莽地攫住她,冰冷又灼燙的唇,令她忽冷忽熱,不住顫抖。
他吻著她,熱情又絕望地吻著,于是她听到了他封緘在唇里的千言萬語,明白了他難以出口的情意。
他愛她——
她知道的,只是他不曉得該怎麼表白,他總是這樣,奸別扭又好可愛。
「我也……愛你。」她輕輕地在他耳畔呢喃。
他倏地震住,松開她,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仿佛不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話。
「我也愛你。」她溫柔地重復。
他低喊一聲,身子反彈似地跳起,在客廳里茫然地兜圈子,像只無頭蒼蠅,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麼啦?」她覺得又奇怪又好笑。
他回頭,很復雜又很憂郁地看她一眼,接著急急沖進臥房里,一陣砰然聲響,又沖出來。
她愕然看著他杵在自己面前,咬著牙伸出手,厚實的掌心,躺著一枚小巧的鑽戒。
她認出那就是之前她離家出走時,留下的婚戒。
「你願意……戴回去嗎?」他低低地問,嗓音很沙啞。
這算是重新向她求婚嗎?婉如望著一臉局促不安的丈夫,只覺喉嚨一波酸楚不停地、不停地涌上來。
「你不願意嗎?」她的沉默令他失去自信,臉色急速刷白。
她心一緊,在淚眼蒙中,朝他伸出手。
他明白她的意思,倒抽口氣,強抑住奔騰不已的心髒,拿起婚戒,緩緩地圈住她縴細的無名指——
門鈴聲忽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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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門鈴聲,驚破了這溫馨纏綿的一刻,而當滿臉不耐與懊惱的荊泰誠前去應門時,映入眼底的,是一道令他恨不得逐之而後快的倩影。
「晚安,親愛的。」費愛莎朝他甜甜地笑,笑容卻不懷好意。
「你來這里干麼?」他瞠目怒視。
「別這麼冷淡嘛,人家可是特地來探望你的。」費愛莎似乎早對他殺人似的眼神有所準備,嬌軀快速一閃,旁若無人地踏進屋里。
荊泰誠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進去,和婉如面對面。
一個是他剛剛才重新套上婚戒的嬌妻,一個是傳說中的情婦,兩個女人靜默對峙,氣氛詭異。
婉如首先打破僵凝,語氣很冷靜。「這麼晚了,不知道費小姐到我們家來有何指教?」
「啊,我打擾你們小倆口了嗎?真是抱歉啊!」費愛莎皮笑肉不笑,道歉完全不真心。「我啊,是來關心關心泰誠的,他這麼久不回來上班,大伙兒都很想念他呢,尤其是我。」她毫不避忌地強調。
婉如悄悄咬牙,很清楚她這麼說是何用意。
「你也知道,我跟泰誠一向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檔,少了他在我身邊,我還真不習慣呢。」費愛莎優雅地旋個身,主動在沙發上坐下。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婉如淡淡地諷刺,轉向丈夫。「這茶涼了,不好招待客人,我去重新泡一壺。」她端起茶盤,往廚房走去。
荊泰誠知道,妻子是在暗示他盡快解決這樁紅粉麻煩。他擰眉,冷冽地注視不請自來的女人。「費愛莎,我在電話里應該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跟你,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噯,你怎麼這麼說呢?就算做不成情人,我們起碼還是同事吧?難道你永遠不回來上班?」
「我不會再回去了。」他冷冷地宣稱。
「什麼?」她一愣。「為什麼?」
因為那間事務所有你。他以冰冷的目光回應她的問題。
她卻假裝看不懂。「是因為你失去記憶的緣故嗎?泰誠,我知道你把二十歲以後的記憶都忘光了,連曾經經手的案子也不記得,但這有什麼關系?只要你肯努力學,這些遲早補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