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們並無野心,為何要四處殺人結怨呢?」她不解地問。「許多門派都因為門下有人遭天魔教所殺,才會與你們勢不兩立。」
「他們怎麼不問問那些好門徒,都做了些什麼勾當?」燕兒嘲諷地哼道。
月姬凝眉。「他們做了什麼?」
「奸殺擄掠,無惡不作。」燕兒冷然應道。
「什麼?!」月姬驚駭,手中的木茶杯不意落了地。
燕兒默默替她拾起。
「你再說清楚一些好嗎?燕兒,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她追問。
燕兒卻不肯說了。「橫豎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頓了頓。「我今晚已經說太多了,教主若是知道,定會怪罪于我。夜深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月姬惘然,听著燕兒替她關上窗戶,然後靜靜離去。
她站起身,算準方向和距離,躺上床楊,卻是翻來覆去,無法成眠。
燕兒今夜告訴她的一切,太令她震驚。
從小,她便從娘口中以及書上的教導,得知這世上人有好壞之分,道有正邪之異,但好人與壞人的界線為何?道不相同是否非得勢如水火?她一直隱隱約約地存疑。
如今,她的疑惑似乎得到印證了,事情果然不能單從一面來看。
天魔教也許壞,但並非一無是處,就像他身上有邪氣的一面,卻也令她感受到異樣的溫柔……
一念及此,月姬驀地擁被坐起,一片漆黑的眼前,仿佛看見蒙的光明。
她要幫他!
她一定要幫他,不管能為他做什麼,她都願意。
因為她好想、好想听听他開朗快樂的笑聲,她不確定他曾不曾那樣笑過,但她決定,在離開前一定要听一回──
***
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得空,已是將近深夜時分。
封無極走進屬于自己的院落,習慣性地先去瞧瞧隔壁廂房的動靜。燭火滅了,悄無聲息,她約莫是睡了吧。
他站在她窗外發著呆,心口空空的,也不知遺落了什麼,良久,他才恍然回神,回到自己房里。
他坐在茶幾前,怔怔地望著燭火明滅,忽地,心念一動,右手探入衣襟,模出一條手絹。
手絹上,繡著彩花蝴蝶,用色淡雅,繡工精致,很符合她予人的印象。
封無極握著手絹,不知不覺放到自己鼻前,嗅著,仿佛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屬于她的氣味。
這味兒,在他擄著她回到天山這一路上,一直糾纏著他不放。他原以為離她遠一點會好些,但不行,她的味兒好像在他心里生了根,令他上了癮。
封無極皺眉,拿開手絹,狠狠地瞪著。
他真不應該老將這帕子帶在身上的,就因為時時帶著,他才會總是牽掛著她吧!
他詛咒一聲,將手絹揉成一團,作勢要往地上拋去,但猶豫片刻,又揣回懷里。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一個大男人,如此婆婆媽媽的成什麼話?
他氣惱自己,卻也不知如何是好,煩躁地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半晌,他猛然拉開門,吹了聲口哨,喚來負責守夜的一名屬下。
「去把芙蓉叫過來。」
「是。」
守衛領命離去後,封無極心下焦躁略退。他之所以會讓一個女人攪得心神不定,肯定是因為最近都沒踫女人,早該把芙蓉叫來服侍自己了。
他在房內喝酒等著,不過一刻鐘,一陣濃郁的香味便飄來,跟著,芙蓉推開門,裊裊娜娜地進來。
「教主好久沒召喚奴家了,奴家還以為您忘了我呢!」芙蓉一來,便先送上一記嫵媚的眼波,笑盈盈的。
「坐下,陪我喝。」封無極示意。
「來,就讓奴家先敬您一杯。」芙蓉察言觀色,知他心情不好,也不多說什麼,一杯又一杯地陪飲。
才過三巡,她嬌容染緋,更添幾分艷色。
封無極默默注視她。
她確實長得很美,帶有西域胡人血統的她,高鼻雪膚,眸色猶如夏日的天池,瑩亮動人。比起月姬,她艷多了,也很懂得撒嬌要嗲,討男人歡心。
當初他會點她侍寢,也是看在她貌美嫵媚,又善解人意,不會貿然對男人嘮叨些不合時宜的話,也不像某些女子,光見到他的臉便嚇得花容失色。
即便如此,他仍能隱約感覺到,她對他受傷的那半邊臉是有些介意的,所以他總會滅了燭火辦事,也絕不讓自己的臉觸踫到她。
「教主喝盡興了,就讓奴家服侍您就寢吧!」芙蓉見他微醺,嫣然一笑,主動起身扶握他臂膀。
他沒拒絕,順勢一帶,她整個人倒進他懷里。
「教主。」芙蓉貼近他耳畔,輕輕地喊,嬌嗲的嗓音足以令任何男人全身酥軟。
封無極卻是無動于衷,近乎漠然地听著。
「教主。」玉手大膽地探入他衣襟,迷戀地撫模著那健碩的胸膛。「我們……滅了燭火吧!」
「嗯。」他點頭,手掌揚起,卻遲遲不滅燭火。
「教主?」芙蓉疑惑地催促。
他仍然動也不動。
「教主怎麼了?該不會醉過頭了吧?」芙蓉嬌笑,主動傾過身,吹熄了桌上燭火,然後賴回他懷里,巧手解他衣帶,一面解,唇舌一面在他胸前挑逗。
封無極微妙地冷笑,勾著她一同起身,將她推落床榻。
「教主……」芙蓉嬌喚,藕臂勾下他肩頸。
他在黑暗中注視著她,鷹眸炯亮,卻是不帶一分情感。忽地,門口傳來一陣細碎聲響。
他警覺地擰眉,揚聲怒吼──
「是誰在外頭?!」
***
月姬轉身就逃。
她不該來找他的!
夜深了,本來就不該在這時候來打擾人家,也難怪會撞破人家好事了。
她真笨、真笨、真笨!
就算已經多日不得見他,就算白天他都不在房里,她也不該選在這時候……唉,他一定會很生氣吧?一定會責備她吧?
一念及此,月姬更慌了,方寸大亂,喉嚨酸酸澀澀的。
她雙手前伸,試著要自己冷靜下來,計算步子,但算著算著,還是忘了他門廊外有個台階,踩了個空。
她以一個難看的姿勢撲倒在地,跌得好痛,連淚水都忍不住涌出來,在眼眶里打轉。
只是摔倒啊!又不是沒摔過,頂多擦破一點皮而已,哭什麼?
哭什麼啊!
她在心里罵自己,命令自己爬起來,虛軟的雙腿卻動不了。
她想就這麼倒在這里算了,她不想爬起來,只想好好哭一場……
「你沒事吧?」一道壓抑的嗓音追上來。「有沒有摔傷哪里?」
封無極啞聲問,一面扶她坐起,察看她傷勢。
「我……沒事,沒事。」她覺得好丟臉,急忙展袖拭去頰畔淚痕。
他猛然捉住她的手,粗聲道︰「你手心破皮了!」
「沒事,沒事,只是擦傷而已。」
「那你怎麼哭成這樣?」他瞪著她濕潤的容顏。「是不是還有哪里受傷了?摔得很疼嗎?」
不疼,不疼,一點也不疼。
疼的是她的心。
月姬吸吸鼻子,努力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我是不是很好笑?只不過擦傷而已就掉眼淚,唉,我真沒用,是不是?」
封無極瞪她,不知怎地,看她笑容愈清朗愈甜美,他胸口便揪得愈緊。「這跟有沒有用沒關系!」他粗魯地反駁。「是我不該那樣突然大喊,嚇著你了。」
「不,不,不對的人是我,是我不該──」
「別說了!」他制止她。「我抱你回房吧!」
語畢,他逕自攔腰將她抱回她房里,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上床楊,替她調整枕頭的角度,讓她舒舒服服地靠坐著。
他的動作好輕,好溫柔,溫柔得教她幾乎心碎。
她覺得自己仿佛又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