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吃呢?還是不喜歡吃?」
「那有什麼分別?」他不耐。
「不吃的話,可能表示你本來就偏食;不喜歡吃,就是因為我做得不合你口味。」她柔情地解釋。
那樣的柔情卻像惹惱了他。「總之妳不用每天送飯來公司給我!我娶妳,不是要妳當一個煮飯婆。」
注視著他的眼,慢慢地籠上一層哀傷的霧。「那你娶我,是為了什麼?」她好輕好輕地問。
「妳說什麼?」他粗聲問,眼中閃過怒火。
映苓卻沒勇氣再說一遍,好怕他說自己之所以同意結婚,是為了公司股份,為了報復她。
她不敢听到答案。
「沒事。」她吸口氣,強迫自己咧嘴微笑。「那你繼續工作吧,我不打擾你了。」
語畢,她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揮揮手,翩然離去。
鐘晏銘陰沉地瞪著她的背影。半晌,他收回目光,落在茶幾上幾樣裝在保鮮盒里的菜色,尤其是其中一道涼拌茄子。
上次是紅燒,這次是涼拌……不錯,她是改變料理方法了,但茄子就是茄子,本質是不會變的。
他討厭吃茄子,難道她不曉得嗎?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從來不踫茄子,她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嗎?
也對,她堂堂盧家大小姐,只有人家寵她疼她,哪有她關心人家的分?她從沒對他用過心,又怎會記得他愛吃什麼、不愛什麼?
鐘晏銘冷冷一哂,將幾道菜全收回餐籃里,一口都不打算嘗。
雖然現在的她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遍又一遍地宣稱自己愛他,要求他的原諒。
但,本質還是一樣的,她依然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大小姐。
她到底懂不懂?愛,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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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都沒吃。
這天晚上,映苓等到將近十二點,好不容易盼到鐘晏銘回家,趁他洗澡時,她打開他拎回來的餐籃,神情一黯。
餐籃里的菜色,原封不動。
看來她還是沒抓到他的口味。
映苓心情低落,有片刻時間,只是呆呆瞪著餐籃發呆,良久,她才記得將里頭的保鮮盒,一個一個拿出來。
然後,她翻出筆記本,在上頭寫下詳細的記錄。
她看過他的健康檢查報告,他並沒對任何食物過敏,所以她今晚做的這些菜,可能剛好都是他不喜歡的。
記錄完後,映苓靠在廚房牆上,翻閱筆記本。
偏食是不好的習慣,紅蘿卜有維生素A,茄子可以抗氧化,為了均衡營養的攝取,她應該想辦法讓他吃下這些東西。
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不再挑食呢?
她沉思著,沒注意到鐘晏銘已經沐浴完畢,穿著件深藍色的浴袍,走過來。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徑自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得涼涼的啤酒。
「你洗好澡了啊?」她回過神,看著他喝啤酒。
他不理她。
她痴望著他,經過十年,他已不是當初清瘦的青年了,強壯了許多,浴袍下的膚色呈現健康的古銅色,肌肉隱隱可見。
再加上剛洗過頭,發綹還濕答答地垂著,更添幾分性感。
映苓頓時心動。
她老公,真的好帥……如果她還能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地常賴在他懷里就好了。
她好懷念靠在他胸膛上、聞著那男性氣息的美妙滋味,那是一種全然被呵護、被疼惜的感覺,她好希望能再抱抱他……
映苓驀地別過眼,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克制不住的沖動。
「對了,我有做幾樣下酒的小菜,你要不要吃?拿來配啤酒很棒的。」她輕快地說,也不等他回話,將冰箱里幾碟事先做好的小菜拿出來──醋腌竹莢魚、山藥拌蘿卜泥、毛豆,還切了幾片臘腸,拌上碎西紅柿,快手快腳地炒了一盤。
她將小菜在連接廚房跟餐廳的吧台上放好,討好地對著他笑。
「空肚子喝酒不太好,你吃點吧。」
他不動筷子,自顧自喝著酒。「如果妳那麼愛做菜的話,可以回妳原來工作的那家餐廳。」
「什麼?」她愣了愣。
他瞥她一眼。「妳在家里待得很悶吧?回妳原來那間餐廳工作吧,我不介意。」
只要別每天到公司煩他就好──他是這個意思吧?
映苓苦笑。
雖然她也很想回餐廳工作,但她最希望能夠吃到自己做的料理的人,是他啊!
他,不懂吧?
「來不及了,老板已經找到代替我的人了。」埋藏的心聲她說不出口,只能強笑著打哈哈。「我總不好回去搶人家飯碗吧?」
「妳可以換一家啊!如果妳有真材實料,總會有餐廳老板肯聘請妳吧。」
「你認為我有真材實料嗎?」
他不回答,她的心也變得苦澀。
「如果我有真材實料,我做的料理,就不會不合你的口味。」她細聲細氣地自嘲。
他抬頭,擰眉望她,眸底,像是閃過一絲懊惱。
她不知他懊惱些什麼,只見他忽然撇過頭去,一口喝干啤酒,空啤酒罐拋入垃圾桶,就往臥室走。
連她做的下酒菜,他也不肯吃。
映苓幽幽嘆息,將幾碟小菜拿保鮮膜包了,放回冰箱里。
收拾好廚房後,她也跟著進臥房──與他相對門的臥房。
沒錯,他倆雖是夫妻,卻不同床,兩扇門,隔著一條走廊,就像隔著楚河漢界,井水不犯河水。
換上睡衣後,映苓躺上床,強迫自己入睡,卻是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她嘆氣,放棄入眠的努力,下床,推開了連接客廳的落地窗,獨自仰望暗藍的夜空,思緒,又悠悠地回到了從前──
「討厭!台北的星星為什麼那麼少啊?都看不到。」她埋怨。
「光害嘛,霓虹燈多了,星星就少了。」他解釋。
「人家好想看星星喔!」
「听說下個禮拜有流星雨。」
「真的嗎?在哪里?台北看得到嗎?」
「好象不行,听說嘉義阿里山可能看得到。」
「那我們就去阿里山啊!可以看流星,又可以看日出。」
「……」
「你是不是又要打工啦?真掃興!」
「……」
「每次都這樣!人家不理你了啦!」她跺跺腳,轉身就想跑。
他一把拉住她,她踉蹌一下,整個人跌進他懷里,他緊緊地摟著。
驀地,一陣強烈的男性氣息包圍她,她發暈。「你干麼?放開我啦!」
「我不放。」他堅決地搖頭,看著她的眼閃閃發光。「妳想逃離我身邊?門兒都沒有!」
「沒有門,還有窗呢。」她嘟起嘴。「我要是想走,你攔也攔不住我。」
「那我就把妳關起來。」
「哈!你以為你是警察啊?把我關在監獄里嗎?」
「不是牢里,是這里。」他指指自己的左胸膛,若有深意地微笑。
領會到他的暗示,她瞬間臉紅。
「我決定把妳關在我這里,永遠不放妳走了──」
風,無聲地吹過。
映苓拉回思緒,淚霧靜靜地在眼底凝聚。
如果可能的話,她真希望自己能永遠住在他心里,被他關住也好,自願進去也好,她真希望自己一輩子都出不來。
可惜,她已經出來了。
不得不出來……
「妳在這兒發什麼呆?」沙啞的嗓音在映苓身後響起,隱隱地,帶著一股不悅。
她身子一僵,半晌,抬起手假裝撥弄頭發,偷偷拭去眼角的淚珠。
她回過頭,甜甜地微笑。「我睡不著,想看看星星。」
他攏眉,目光在她臉上梭巡,發現了她眼角殘留的淚光,他眉頭皺得更緊了,別過視線。「有什麼好看的?台北光害那麼嚴重,根本看不到幾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