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差不多都散去了,只有沙發座上,還有一對情侶在卿卿我我。那兩人是熟客,記得前兩天才在這餐廳翻天覆地大吵了一架,沒想到今晚就變得如此甜蜜蜜。
映苓偷偷抿唇,盡量不住那兩人望去,放輕腳步,明眸梭巡著新來的客人身影。
不一會兒,她便捉著了男人的背影,他獨自坐著,正啜著服務生送上的冰水。
映苓走過去,端起禮貌的笑容。「先生不好意思,我是這家餐廳的主──」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就愣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望著面前她以為永遠不可能出現在此的男人。
「你怎麼……你怎麼來了?」她顫聲問,嗓音止不住沙啞。
他淡淡瞥她一眼。「請問你們現在還有供餐嗎?」
「什麼?」實在太意外,她反應不過來。
「我問,你們現在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嗎?」語氣隱約有些不耐。
「什、什麼?你……你要用餐?」映苓好想咬下自己的舌頭,氣自己連話也不能好好說,她咳兩聲。「抱歉,先生,我們今天的情人節套餐已經賣完了,廚房只剩下清湯,如果你不介意,或許我還可以做一份意大利面。」
「好,那就這樣。」他很干脆地同意。
她怔然,傻在原地。
「快去準備啊!」他冷冷地催促。「你們不是快要打烊了嗎?」
「喔,好,請你等等,餐點馬上就來。」她慌亂地應,捧著一顆跳動急促的心,奔回廚房。
這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來餐廳?
因為肚子餓嗎?他是不是又加班加到忘記吃晚餐?可是他的公司明明在信義區啊,沒必要特別跑到這里來吧?
他究竟是何用意?
「冷靜點,映苓。」她深呼吸,喃喃自語。「他要點餐,妳把餐點送上去就對了,別想太多。」
沒錯,他既然是客人,她只要把他當一般客人招待就好了,不必緊張。
映苓一再說服自己。
終于,她漸漸地冷靜下來,舀了碗清湯,烤了兩片面包,然後端起餐盤,親自送過去。
他瞪著她送上桌的湯碗,似乎沒有進食的意思。
「先生,你不吃嗎?湯涼了就不好喝了。」她極力保持語調的平穩。
听她這麼說,他震了一下,彷佛這才從沉思中拉回心神,握著湯匙,慢慢地喝了一口。
她提心吊膽地在一旁望著他。
「好……好喝嗎?」
他沒回答,只是又喝了一口,然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這是什麼湯?」
「啊,這湯……這湯有個名字,叫『流星雨』。」
「流星雨?」他抬頭望她,眸光一閃。
「嗯。」她勉力揚起微笑。「這湯……有個故事。」
「什麼故事?」
「是……關于一對年輕少男少女的故事。」她幽幽地說,垂下眼,不敢迎視他。「他們彼此相愛,某個夏天晚上……差不多也是接近七夕這時候吧,他們一起到山上看流星雨,女孩說,听說只要在流星還沒完全墜落前,許下的願望就能實現。男孩說這只是騙人的傳說,女孩听了,很不高興──」
「我不管!我就是要許願。」
「好啊,許就許,妳想許什麼願?」
「我要……要你一輩子寵我愛我,永遠不可以離開我!」
「傻瓜!這還需要許願嗎?」
「為什麼不用?」
「不管妳有沒有對流星許這個願,反正都一定會實現的。」
「……女孩听男孩這麼說,好開心。那天晚上,他們看到了最美的流星雨,女孩也偷偷閉上眼,跟流星許了願。可惜女孩的願望沒實現,因為她太任性,後來她跟男孩,還是分開了。」說到這兒,映苓喉頭忽地一梗。
男人默默听著,沒什麼反應,一動也不動,眼楮盯著浮在湯面上,白蘿卜雕成的流星。
映苓深吸口氣,繼續說故事。
「男孩離開以後,女孩很後悔。長大後,女孩成為一個廚師,生活中最快樂的事,就是讓那些上門來的客人,都能開心地吃她做的料理。她尤其希望,每一對有情人,都能得到幸福,所以,她才做了這道湯。」
筆事說完。
男人還是一聲不吭,只是拿起湯匙,一口一口地喝湯,直到湯碗見底,一滴不剩。
映苓別過酸澀的眸,偷偷地以手摀唇。
他真的吃了她親手做的東西了。這麼多年的願望,總算能實現。
她好想哭。
如果不是因為他就在面前,她可能真的會不爭氣地流眼淚。
她清清喉嚨。「請問先生的意大利面,想要紅醬、白醬,還是青醬?喜歡海鮮的口味,還是培根香腸?」
「不用了。」他站起身。「我已經吃飽了。」
「你……要走了嗎?」
「嗯,買單。」他掏出皮夾。
「不用了。」她搖頭。「這碗湯算是本店招待,謝謝先生大駕光臨。」甜甜地微笑。
看著她的微笑,他似有些失神,兩秒後,他忽然不悅地皺起眉頭,轉過身。
她惘然目送他背影,片刻,忍不住揚聲。
「晏銘!」
听聞她叫喚,他身子一凜,停住步伐。
「你真的……同意婚事了嗎?」
他點頭。
他真的答應了。映苓迷蒙地望著他,掩不住滿腔欣喜。
「謝謝你!晏銘,謝謝!」
听出她激動的口氣,鐘晏銘身子更僵硬,兩秒後,他轉過一張表情平板的臉。
「妳不用那麼高興,只是公證結婚而已。沒有婚禮,沒有喜宴,更沒有蜜月旅行,我沒時間搞那些。」
「我知道。」她微笑地接下他的警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這些外在形式我都不在乎。」
鐘晏銘瞠視她,一時無語。
「你今天,是特地來這里找我的嗎?」她柔聲問。
「我只是順道過來看看,我跟客戶約在這附近見面。」他多余地解釋著。
映苓凝望他,微笑更深更甜。「這麼晚還跟客戶應酬,辛苦你了。」他是特意來的。她確定。
鐘晏銘沒再說什麼,輕哼一聲,擺擺手,瀟灑地離去。
她痴痴目送。
第五章
「沒想到我才出去兩個月,妳不但搬出去,還結婚了!」秦寶兒對著許久不見的好朋友感嘆。
這兩個月,她忙著在上海拍戲,好不容易跟導演拗到兩天假期回台灣,立刻直奔映苓的新居。
和鐘晏銘結婚後,映苓搬進了他在信義區買下的豪宅,一層只有一戶,空間寬闊,管理嚴密,環境跟從前兩個女人租的舊公寓截然不同。
秦寶兒環顧室內南洋風味的裝潢。「這里看起來不錯,空間很大,裝潢也很有格調,是妳的主意嗎?」
「是晏銘之前請設計師設計的,我搬進來就是這樣了,只買了一些小裝飾品而已。」映苓解釋。
「我知道了,這些燈啊、紗簾啊、蠟燭啊、靠墊啊,應該都是妳買的吧?」秦寶兒微笑,順手抓來沙發上一個柔軟的抱枕,抱在懷里。
「是啊。」映苓微笑。女人總是喜歡這些柔軟的玩意兒,將屋子點綴得不那麼硬邦邦,充滿浪漫情調。
「啊∼∼看到妳家,我忽然好想去度假喔!如果能休息幾天,去巴里島玩就好了。」
「等拍完片妳就可以去了。」
「那還要好久呢!妳不知道,連我要請假回台灣,導演都哩唆的。」秦寶兒哀怨地撇撇嘴。「而且拍完片我還要忙搬家的事。我的經紀人一直要我換一間比較好的房子,說是符合我的身分,既然妳都不住那里了,我也打算搬了。」
「干脆妳也在這里買一層住好了。」映苓建議。
「也對耶!」秦寶兒眼楮發亮,握住好友的手。「這樣我們當不成室友,還是可以當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