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愛你。」她好溫柔地告白。
他卻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溫柔,只覺得全然諷刺。
「妳愛我?」這是本世紀最新的笑話嗎?他眼神驟冷,如冰天雪地。「妳愛我的話,當年怎麼會拋下我?知道我腿受傷了,可能會一輩子殘廢,妳不是立刻逃得遠遠的,連來看看我也不肯?」
映苓心口揪住。雖然他的眼神冰冷,雖然他的語氣滿是恨意,但她感受到的,卻是他深沉的悲憤。
她想象著他坐在輪椅上,想象著他在承受苦感情創傷的同時,還要辛苦地復健……
她的心,好痛,眼眶緩緩地泛紅。
她歉意地望向他。「如果我跟你說,我不知道你還活著……」
「什麼?」
「我以為你死了,所以才沒去看你。」她啞聲解釋。
鐘晏銘瞪她,良久,烈火忽地在他冰封的眼里竄燒。「妳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見鬼的借口嗎?以為我死了?哈,我明明好端端地活著!」
「我是真的不曉得……」
「妳是白痴嗎?」他咆哮。「妳就算不曉得我家住哪兒、電話號碼多少,至少也可以去學校打探一下我的消息!」
他果然不相信。
映苓蒙著眼,看著面前暴跳如雷的男人。
他激動得像頭被獵人趕入陷阱的野獸,張牙舞爪地嘶吼著,她卻知道,那是因為他的傷口在疼。
是她,硬生生揭開那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
「對不起。」她道歉。
是她的錯,那時候她的確應該把事情查清楚的,不該相信爸媽的片面之言。
只是當時的她太悲痛、太自責,完全失了主張,傷勢才好,馬上就被送去國外靜養。
「就算妳真的以為我死了,也該來參加葬禮,不是嗎?」他繼續質問她,但那沙啞的嗓音,像壓抑著不欲為人知的痛楚。
「對不起……」她只能一再道歉。
是她太蠢,只是當時,她連他的死訊都不想接受了,何況親自去參加他的葬禮?如果親眼看到他的遺照被掛上靈堂,她恐怕會當場崩潰。
但這不是理由,從她的任性害他出車禍的那一刻起,她就沒資格為自己找任何借口了。
「……對不起。」
他木然看著神情哀傷的她,慢慢地,眼中的冰消融,火也滅去,只剩一片荒蕪。
「妳不需要跟我道歉。」
連她的道歉,他也不要了嗎?
她的心劇痛。「求求你,晏銘,就當是……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好嗎?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請你給我機會,我會證明自己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大小姐了。」
他別過頭。
「算我求你!」她焦急地拉住他臂膀。
他冷漠地扯開她的手。
映苓難受地望著自己遭他嫌棄的手,幾乎要失去勇氣,但她還是堅強地抹去眼淚,抬起頭,一遍又一遍地懇求──
「晏銘,跟我結婚好嗎?」
***bbs.***bbs.***bbs.***
他同意了。
那天,她在他辦公室里一再懇求,到最後,他似乎抓狂了,將她帶去的餐點一把掃落在地,咆哮著要她離開。
看著地上一團混亂,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掩面離去。
她以為,自己終究還是得不到補償他的機會,以為自己必須抱憾終生。
但這天早晨,正當她在餐廳麻木地忙碌著的時候,卻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告訴她他同意結婚的消息。
「晏銘真的答應了?」她不敢相信。
「嗯。可是他有個要求。」
「什麼?」
「他不要鋪張的婚禮,只要到法院公證。」
「沒問題,他怎麼說都好。」她太高興了,一口答應。
盧媽卻很不痛快。「開什麼玩笑?我們盧家的女兒要出嫁,居然連酒席都沒辦,傳出去像什麼話?」
「媽咪,無所謂的,辦酒席多麻煩,不辦也好。」
「可是我舍不得妳委屈啊!」盧媽叨念。「新娘子出嫁,卻沒有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偷偷模模的,搞得像私奔一樣,真是……」
「我們會到法院公證啊!」
「公證又怎樣?他該不會連新娘禮服都不讓妳穿吧?那下聘呢?訂婚呢?他打算就這樣都混過去了喔?」
「唉,那些又不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我說妳啊……」
「媽咪。」她脆聲嬌喚,阻止母親繼續念下去。「我只要能嫁給晏銘,就很高興了,我不在乎外在的形式,重點是,我可以成為他的妻子,這樣就好了。」
盧媽聞言,沉默片刻,然後重重嘆氣。
「映苓,我知道妳覺得對不起鐘晏銘那小子,可是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委屈嗎?他連一個婚禮都不肯給妳,簡直太過分了。」
「我不在乎。」
「可是……唉,說來說去都是爸媽對不起妳。」盧媽黯然。「早知道我們當年真不該對妳說那種謊。」
「事情過去就算了。」她安慰母親。「何況我自己也有錯。」
「妳怎麼會有錯?妳──」
「媽咪,我知道妳心疼我,可是我真的很高興晏銘肯給我這個機會來彌補,我相信我跟晏銘一定可以重新培養感情。」
「妳這麼有信心?」
「嗯,我有信心。」
其實她沒有。
幣斷電話後,映苓回到廚房,對著爐子上一鍋清湯,愣愣地發起呆來。
她其實很不安,只是為了安慰母親,不得不表現得信心滿滿。
她不曉得晏銘是為了什麼同意這樁婚事,那百分之五的股權對他有那麼重要嗎?或者,他只是想借機報復她?
所以,不給她一場風光的婚禮,不讓她穿白紗,有的,只是一張白紙黑字,冷冷的結婚證書。
映苓淒淒地微笑。
沒關系的,就算是報復也無妨,就算他是因為恨她才娶她,她都無所謂。
無所謂的……
一顆清淚,像流星,劃過空中,墜入正慢慢溫熱著的清湯。
那一鍋,名為「流星雨」的湯──
「映苓,妳發什麼呆?餐廳就快開門了,今天可是七夕呢,動作不快點可會忙不過來啊!」老板焦急的聲嗓拉回映苓沈淪的思緒。
她這才猛然回神。「是,我知道了。」
對啊,今天可是七夕呢!
不知道他今天,會怎麼過呢?
***bbs.***bbs.***bbs.***
當天晚上,近午夜的時候,一個男人走進映苓工作的餐廳。
听見門口傳來叮當聲響,正在收拾的幾個服務生抬起頭來,見是一個穿著打扮十分有品味的男士,都愣了愣,一個女工讀生趕忙迎過去,熱情地微笑。
「對不起,先生,我們已經準備打烊了喔。」
男人一張酷臉毫無表情,不理會她,徑自走向角落,揀了一張靠窗的座位坐下來。
女工讀生愕然,見他人都坐好了,要趕他出去也不是,留下來招待他也不成,尷尬萬分,只得沖進廚房,找映苓求救。
「映苓姊,有客人!」
「客人?」映苓一愣。「我們不是要打烊了嗎?」
今天是情人節,雖然餐廳特別延長營業時間到午夜,但距離十二點也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鐘。
「妳跟他說抱歉,我們已經不供應餐點了。」
「我跟他說了啊,可是他不理我。」女工讀生嘟起嘴。「好沒禮貌的男人喔!虧他還長得那麼有型。」
「他是熟客嗎?」
「就是不是才奇怪!哪有人這麼晚了還進餐廳的?而且還是一個人!」
映苓蹙眉,想了想。「好吧,妳先去做事,我出去跟他解釋。」
「嗯。」
堡讀生離開後,映苓洗淨手,調整了下廚師制服上的領結,走出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