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清女人的臉,他大吃一驚,也顧不得收照片了,直覺便從座椅上跳起來,大腿撞上桌緣,一陣悶痛。
他咬牙,強忍住痛,更強迫自己以平靜的嗓音問︰「寶兒,妳怎麼來了?」
「劇組放假,所以我來東京……」寶兒看著他,閃爍的眼神似乎有些掙扎。「觀光。」最後說出口的卻是兩個平淡的字。
太平淡了,平淡到幾乎顯得刻意。
徐松翰胸口一緊,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她絕不是來觀光的,她是特地來找他的。
為什麼?
他忍不住要抱一線希望,期盼她是因為想念他,所以來看他,但不過轉瞬,他立刻斥責自己無謂的念頭。
「妳是……」他蹙眉,思索著有什麼理由會讓她來找他,忽地,他靈光一現。「我知道了,妳是不是听說田蜜對記者胡說八道的事了?」
她愣了愣,片刻,點頭。「我是听說了。」
丙然是因為這件事。
徐松翰苦笑,說不清在胸口漫開的那股酸澀是什麼。「妳放心吧,這件事我已經知道該怎麼處理了,田蜜敢在記者面前那樣胡說八道,我一定會好好教訓她。」
她一震,抬眸看他冷淡的神情。「你打算怎麼做?」
他沒回答,打開辦公室角落的小冰箱,取出兩罐飲料,將其中一罐遞給她。「哪,可樂,妳最愛喝的。」
「喔。」她遲疑地接過。「謝謝。」
他微笑,看著她拉開拉環,自己也開罐喝了一大口才說道︰「田蜜放話說妳跟我之間有曖昧,其實她才是借著跟人上床爭取演出機會的女人,我收集了不少相關證據。」
她僵住啜飲的動作。「你打算公布那些?」
「不可以嗎?」
「你不必……那麼殘忍。」她看著他,幽幽地說︰「如果你公布了,她以後就再也不能演戲了。」
他訝異地揚眉。「妳同情她?」
「我──」寶兒咬住唇。
田蜜那樣公開詆毀她名譽,她居然還為人家求情?
這傻女孩!徐松翰搖頭,本來想念她幾句,但見她顰著眉,一副很不忍的模樣,心一軟。
「好吧,只要她肯答應召開記者會澄清她所造的謠,我可以放她一馬。」
她聞言,眼楮一亮。「你真的願意放過她?」
他點頭。
她看著他,不知想些什麼,清亮的眼逐漸變得迷蒙。
他教她看得不自在,別過頭。
她是怎麼了?不必用這種好像很感動的眼神看他吧?是他誤解了還是怎樣?
徐松翰心神不定地喝可樂。
「那件事也是你做的嗎?」她忽然問。
「什麼事?」
「湯尼周的事。」她語音沙啞。「是不是你讓人去收集那些對他不利的證據?」
他一怔,不禁回頭望她。
「原來妳已經知道了。」他喃喃地說,見她的眼神依然那麼蒙,急忙又收回視線,咳兩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早該有心理準備,夜路走多了一定會見到鬼。」
「為什麼你要那麼做?他跟你……又沒利害沖突。」
是沒有,但誰教那不知死活的男人膽敢欺負她。
徐松翰冷峭地牽唇。「我只是看不慣他的作法。」他輕描淡寫。
她卻沒讓那樣的輕淡給騙過去,直截了當地問︰「是為了我嗎?」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呼吸一停。
「為了替我出氣,所以你才這樣整他,對嗎?」
「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說話的聲音,很不悅地橫她一眼。「我干麼為妳浪費這種時間?」
「你也知道這是浪費時間?」寶兒淺淺地笑。
「妳笑什麼?」他氣惱地瞪她。
她沒說話,看著他臉頰悄悄浮著淡紅,既狼狽又窘迫的神情,她的心,難以自禁地揪扯著。
這男人啊,為什麼總是對她口是心非?
明明是擔心她英文補考不過才整理的筆記,卻裝成是故意要為難她;明明是希望她能鼓起勇氣爭取演出的機會,卻用那麼凶惡的口氣譏諷她膽小;明明是為了她去教訓湯尼周,卻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
為什麼要這樣口是心非呢?為什麼要用藏得這樣深的溫柔呵護她呢?為什麼要對她這樣好?
她不值得啊!
寶兒輕嘆一聲,忽地再也克制不住滿腔如潮水泛濫的溫情,奔過去,一把擁住他。
他僵住,全身肌肉緊繃,連聲音也奇怪地繃著。「秦寶兒,妳這是做什麼?」
「謝謝你,徐松翰。」她激動得哽咽。「謝謝!」
「妳不必道謝,我說了,我不是因為妳──」
「你當然是為了我!」她抗議地低嚷。「我知道,一切都是為了我,我知道的,只是──」
不可以喜歡他喔。
姊姊清柔的嗓音驀地在耳畔飄過,寶兒驚駭,不覺松開了抱住徐松翰的手,退後一步。
她在做什麼?她怎麼可以跟他如此親密?姊姊會怎麼想?
「抱歉,你別誤會,我只是……」她吶吶地想解釋,卻說不清楚,只能無助地望著他,臉色發白。
她突然的退卻似乎惹惱了他,瞇起眼。「妳放心吧,我不會多想。」語聲尖銳。
她又傷了他嗎?
她黯然,想對他道歉,卻又明白她的道歉只會惹得他更生氣。
唉,她到底該怎麼做呢?她今天究竟是為什麼來的?
寶兒好懊惱,很想快點找出一些話來說,緩和僵凝的氣氛,卻怎麼也想不出該說什麼。
視線尷尬地四處飄,無意間,寶兒發現辦公桌上躺著一張相片。認清相片上的人後,她臉頰乍紅,心撲通撲通地跳。
是她的照片!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保留著她少女時期的照片,或許,還時時拿出來懷念……
她顫然閉眼,腦海像走馬燈,一幕幕播映著過去──他倆天天斗嘴,超級不對盤,她總以為他最愛欺負她,但每回遇到困難的時候,卻也總是得他相救……
淚意,悄悄地在喉嚨間翻涌,她咬緊牙,用盡全身力氣強忍住。
察覺到她神情怪異,徐松翰先是不解,視線隨之一調,發現她目光焦點所在,頓時倒抽口氣,狼狽不堪,忙走過去,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擋住辦公桌。
有半晌時間,他只是僵在辦公桌前,一動不動。
她同樣無法動彈,痴痴地望著他挺直的背影。
說些什麼吧。她在心底告訴自己。至少,她欠他一個解釋,至少該告訴他,當年在櫻花樹下,她究竟為何要拒絕他……
「徐松翰,我──」
她喃喃地開口,還沒機會將話說完,他忽然回過身,板著一張毫無表情的俊容,打斷她──
「我媽已經回日本了,妳要去看她嗎?」
第九章
「寶兒,來,妳嘗嘗這道味噌魚好不好吃?」
經過十年,徐母見到寶兒,還是一樣熱情,更多了久別重逢的興奮,頻頻勸這位遠道而來的嬌客多吃點。
寶兒很感動,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里細嚼。
「嗯,好吃!」美妙的滋味在唇腔里擴散,她眼楮發亮。「這道魚是徐媽媽做的嗎?真的好好吃喔。」
「好吃吧?」徐母見她贊賞,也很高興。「那就多吃點。」
「好。」
見兩個女人和樂融融,徐松翰不發一語默默吃飯,他的老爸卻是忍不住用帶點奇怪口音的華語插嘴。
「秦小姐算妳幸運,我這個老婆很久不親自下廚了,今天是為了妳,才又一展手藝。這道味噌魚,可是她的拿手菜,我們兩父子只有生日或新年這樣的大日子才有福分吃到呢!」
「怎麼?听你這口氣似乎是在抱怨我平日對你們父子倆不夠好?」徐母嬌嬌地白老公一眼。
「我哪敢?」松井先生忙澄清。「我只是想告訴秦小姐她有多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