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從樹洞中的一側,一張黑色的臉探了進來,但他看不清楚那是誰。
「你果然在這里!」
這張黑色的臉鑽進了樹洞,全身髒兮兮的,從頭到腳到處都沾滿了落葉雜草和泥上。
這聲音是……依斐姊姊?
但那張臉……
依斐將小背包取下,將背包里的東西全都翻了出來,果然找到了一支手電筒。依斐立刻將手電筒的燈打開。
出現的仍然是一張沾滿黑泥的臉。
翔文呆呆地看著依斐。
「你的臉……」
依斐楞了一下,用手將臉擦了擦。「我剛剛在山坡上跌了下來,跌到了一個泥巴坑里。還好是跌在那里,我才沒受多少傷。」
依斐一面說,一面用手肘將臉擦干淨。
雖然沒有那樣髒了,翔文卻看到她的臉上一堆被樹枝和石頭輕劃出來的傷痕。
「你怎麼……」翔文嚇得聲音有點顫抖。
「我怎麼來了嗎?我還要問你怎麼來了呢?不是說好今天晚上有台風,所以不上來的嗎?」
依斐雖然語帶責備,但還是將小背包里的零食一個一個地拿了出來。
有五香乖乖、乳加巧克力、科學面、和好幾瓶的津津蘆筍汁,還有生日蠟燭。
依斐打開五香乖乖,遞給了翔文。「你天黑前就上來的對不對,應該很餓了吧?先吃這個。」
翔文伸出顫抖的手接了過來。
他吃了一顆乖乖,突然,大滴大滴的淚水又掉了出來。
依斐嚇了一跳,立刻爬過去,聞了聞乖乖的味道。
「怎麼?乖乖壞了嗎?」
翔文搖頭,努力想將淚水止住,但還是止不住,他只好用左手拼命地抹去淚水。
依斐有點不知所措,只好湊過去抱住翔文。
翔文一被依斐抱住,立刻大哭了起來,緊緊抓著依斐不放。
「依斐姊姊,依斐姊姊……」
依斐很少看到翔文這麼大哭過,不禁慌了手腳。但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緊緊地抱住他。
「翔文,你……你別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告訴我。」
「我……我不是爸爸的小孩,爸爸說我不是他的小孩!」翔文還是嚎哭著。
依斐楞住。
什麼叫翔文不是小舅的小孩?
雖然翔文出生時她才三歲,但她還是記得很清楚。她跟著媽媽去醫院,小舅一看到她就高興地抱起她,指著保溫箱里的小男嬰對著她說︰「這是依斐的表弟,以後他會說話的時候,就會叫依斐姊姊喲。」
「這是不可能的,你是小舅的小孩啦,你出生以後的事我都記得的。」她拍拍翔文的背,安慰著他。
「可是、可是今天爸爸把我推出來,說我不是他的小孩,我想去問媽媽,媽媽只是哭,想去問女乃女乃、叔叔,他們都不理我!」
她想起了晚上三合院里的情景,翔文說的一點都沒錯。
她也不懂為什麼。但見到翔文哭得這樣傷心,她要怎麼安慰他呢?
「翔文,我不知道小舅究竟發生什麼事,不過你放心,不管你是誰,是不是小舅的小孩,你永遠是我的表弟。」
翔文抬起了臉,看著依斐。
依斐也看著翔文,用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
「你永遠都是我表弟。」她再次肯定的說。
「永遠?」
「對,永遠!」
「我永遠都能和你在一起嗎?」
依斐又摟了摟翔文。「永遠!」
翔文看著她的眼楮,激動地點點頭。
「所以,翔文,你別哭了……」她看了看周圍,笑了起來。「反正,我們本來就說好要在這里過你的生日,現在就按照原訂計畫羅!」
依斐一面說,一面拿起火柴點著蠟燭。洞里因為沒有風,蠟燭很快就被點著了。
「雖然沒有蛋糕,但還是要唱生日快樂歌喲。」
她開始唱起用卡通歌曲改編的生日快樂歌,翔文被她逗笑了。
「不傷心了?」她很開心地看見他的笑容。
翔文看著依斐,突然說︰「依斐姊姊,我喜歡你。」
她楞了一會後笑了,這還用說嗎?
「我也喜歡翔文。」她摟了摟翔文,拍著他的肩膀。
翔文又抬起頭,看著依斐︰「真的嗎?」
「真的!」依斐用力點頭加強她話語的可信度。
翔文轉頭看著蠟燭,閉上眼,對著蠟燭許了願。然後一口氣將它吹熄。
依斐打開了手電筒,照著翔文的臉。「怎麼突然把蠟燭吹了?」
「我在許生日願望呀!」
「你許了什麼願?」
「不能說,說了就不準了。」
「你偷偷講嘛,不要讓蠟燭听到就好了。」依斐將臉靠過去,示意翔文在她耳邊偷偷講。
翔文突然伸出手,用手指在她的臉上劃了劃。
依斐不理解地看著他的動作︰「你干嘛?」
翔文沒有回話,又突然傾向前吻了她的唇。
她嚇了一跳,瞪大眼楮看著翔文,舉起手背抹了抹自己的嘴巴。
「尹翔文,你干嘛啦?」
「我在簽名蓋章,訂契約。」翔文十分認真的說。
「什麼契約?」
「我永遠都會喜歡你的契約呀!」
依斐楞了許久,才失笑出來。「什麼啊?」
「我上次看到電視上這樣演的,這樣,你才可以永遠跟我在一起。」
依斐聞言又笑。「那我是不是也要簽名蓋章?」
翔文點點頭。「如果你想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話。」
依斐于是模仿著翔文的動作,她用手指在翔文的臉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也上前吻了一下他的唇。
「我也簽名蓋章,證明我是真的喜歡你,你永遠都是我表弟。」
翔文似乎安心了,伸出手將科學面拿了過來。
依斐最愛吃科學面,立刻尖叫了起來︰「你放下,不準吃,先把已經開的乖乖吃掉!」
翔文堅持地不肯放下科學面,依斐立刻飛身上去搶,兩人在樹洞里鬧成一團,全然忘記樹洞的外頭風雨交加。
兩個人在洞穴中玩鬧累了,躺在一起,像小狽一般依偎而眠。
天不怕地不怕的依斐已經沉沉睡去了,但翔文卻一直還沒完全睡著。
他張開了眼,抬眼望著身旁依斐平靜的呼吸和那發出微鼾聲的嘴唇。
他想輕踫剛剛被他蓋了章的嘴唇,但卻怕把她吵醒。她的起床氣非常可怕,很有可能一巴掌打過來。
于是翔文遲疑著,最後,只是將頭往依斐的懷里縮去。
即使在台風天的夜晚,翔文感覺到沒有比在依斐的懷抱中更安全的。此時,就算上石崩流,從此就被埋葬在森林之中,他也不害怕。
即使他真的不是爸爸的兒子……
他也不害怕了。
翔文閉上了眼,也睡了去。
暴風圈終于遠離,狂風暴雨猛打樹葉的聲音已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小鳥的啾鳴聲,以及拍動翅膀飛翔的聲音。
翔文在鳥囀聲中醒來。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所以洞里頭一點也不暗了。他可以清楚地看見依斐的小臉,她依然沉睡著。
翔文輕輕地,不吵醒依斐地站了起身,跨過樟樹根,走到樹洞外面。
太陽剛剛升起,整個森林就像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一樣,到處都充滿明亮,樹木花草就像重獲新生一般,甜美的花香、樹木綠草的清香,這空氣聞起來倍覺清新。
翔文覺得,他的人生一定會像台風過後的森林一樣,有了新生……
第三章
砰!
鮑車的一個緊急煞車,讓依斐一頭撞上了前座的扶桿,她才如夢初醒般從十年前的台風夜,回到現實中來。
老實說,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況。
即便在二十分鐘後,她已經拿著小舅媽請徵信社查到的地址,站在忠孝東路四段巷子里,這間商務旅館的前面,她還是處于茫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