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於樹叢後,幾經思考,黑衣人影終究還是以手推窗,一個縱身,進入周遭皆有守衛的房內。
室內黑暗不見五指,但對於習武之人卻不是困擾。
他踏著步伐走進內室,卻驚見有個人影坐於桌前,縴弱孤單。
"你果然還是來了。"他對她,真的不願松手。
捺著心痛,幽然嘆了一口氣,她沒有那麼高的武功造詣能暗中取物,伸手點燃了桌前燈火。
乍亮的光線讓兩人的眼楮有短暫的時間無法適應。
"你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們的孩子。"這一次她真的徹底絕望,痛苦神傷至心如死灰。
"我……"朝遇的眼光沒有正視她,"我只是來看你。"
"不要再說謊騙我了。"在他的謊言欺瞞下,她已全身傷痕累累。從今而後,她會好好的保護白己,不會再相信……
朝遇立於原地,不語。他今日來,不就是想除掉那孩子?可是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門,甚至不敢看向她。
"我承認,我騙你是我不對。"瞳婷自袖中拿出一物,放置桌上。
雲紋錦囊?朝遇連忙伸手將玉掏出,是一塊通體翠艷的美玉,"這個……"
"那天的玉,是化遲要我拿去試探你的假玉。"結果試出了一切事實。"玉佩還你,這是你多年來的努力不是嗎?還有……"
瞳婷將面前放置的一個碗拿起,碗內液體墨黑濃稠,就在朝遇尚沒反應過來時,她以唇對碗,一口飲進。
那一股熟悉的味道……"瞳婷,不要──"阻止不及,他只見到一盅見底的碗。
她的淚水不爭氣的淌下,"這一碗算是我還你的恩情,從今……從今而後,我們恩斷義絕,再也兩不相欠。"
不要哭啊,不是告訴自己要狠下心來斷了這份感情?她不可以再這麼懦弱了。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好痛,淚不停,胸膛就快要炸開?
雙手掩住臉,止不住哭泣的嗚咽聲。
朝遇呆立如石頭,一時間彷佛天地萬物都靜下,他只看見她將那一碗湯藥喝下。
喝下去了,她將打胎藥喝下去了。這不是如他所願?那麼,他听到的一聲碎裂是什麼?聲音來自他胸中,手模上左邊的胸口,里面卻什麼都沒有,空的。
而他的世界就好像在一瞬間崩塌,瞳婷……"不要哭,婷婷。"第一次發現听到她的哭聲、看見她的淚水,他會很慌、很亂、很手足無措。抬手想拭去她的淚──
"不要踫我,"瞳婷閃躲他的掌,嗓音破碎得快要什麼都說不出,"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見你,我會恨你一輩子。"
朝遇看著停在空中的手,他看見原本屬於他的幸福從他指尖溜走,他什麼也抓不到了。
"婷婷──"
"你走!你走!"瞳婷失控的放聲大哭,"我拜托你走,好不好?我求求你。"她雙手捂住耳朵,拒絕再听見他的聲音。
胸臆間的酸楚蔓延到朝遇四肢百骸,全身上下都是難以訴說的痛楚。
不要,不要叫他走,他不是故意,真的,他只是──
忽然,他眼角余光看到自黑暗中閃出一人,是小瞳。
身後的門傳來開啟聲,他不用轉身都知道來者何人。"化遲。"
"夠了沒?你到底是想要做到什麼地步才甘心?"俊逸男子跨大步至朝遇身旁,揪住他的衣領,一個拳頭狠力地向他臉上招呼去。
朝遇承受這一拳,也承受著接下來的每一掌、每一腿,不閃不躲,好像非要這麼做,才能減去他心中的那股罪惡感。
"混帳!"化遲邊打邊將他拖向門外,手頭依舊毫不留情也沒停過。
他被丟向牆面,腦後、背後傳來一聲重擊,即使全身的骨骼幾乎都要移了位,他還是沒有還手。嘴中血腥味彌漫,他伸手抹去了嘴角溢出的血。
骯部又中了一擊,更濃更腥的血味涌上,在下一個拳頭砸向他臉時,朝遇一抬手將化遲的拳接下。
"我真的錯了嗎?"
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做法難道都是不對的?不擇手段、不顧一切,只為達成他所要的目的。
如果錯真的在他身上,那他這麼多年來到底在堅持什麼?
朝遇的腦袋到現在還是頑固得可比堅石,化遲甩開他的手掌,"就是你錯,我不但要告訴你錯得離譜,還要告訴你全盤皆錯。瞳婷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是你在生意場的對手,她只是一個無故待在你身邊受罪的小泵娘,早知道你會那麼無可救藥的話,七年前我就算毀約也不會讓你把她從宣府中帶走。"
朝遇瞪視著他,下一刻,他卻掙扎的爬起。
"你要去哪里?"大門的方向不是在那邊。
"我要回去找她。"與拽住他後衣領的力量對抗,拚著快四分五裂的身體朝遇還是想往來時路走回。
"你憑什麼?"化遲一腳踹翻朝遇的身軀,"既然她在我的地方住下,我就會好好照顧她,算是彌補婷婷這些年來的不幸遭遇。現在該滾的人是你,你以為她還會想見你嗎?別嚇死她了。"
化遲彎撈起朝遇又是一頓拳打腳踢,不用武藝只用武力還是把朝遇打個快半死。
將他逼至大門邊,示意家丁敞開門,一使勁將他扔出宣府赤紅色大門。
"反正瞳婷對你而言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失去了她也只是回歸你平靜乏味的生活而已。"化遲一撢袖上灰塵,"從今而後,我的地方將不再歡迎你來,這個家你也不用回來了。"
揮掌要家丁必上大門,他轉身離去,臨行前長吁了一口氣。
"好爽!"他早就想要好好痛扁朝遇一頓,看著拳頭,今日真是如願以償。
只余像塊破布被丟棄在門階上的朝遇,任憑他額上的鮮血直冒。
第九章
一年多後。
順手抓來一個家丁,抓著他的衣領盤問︰"三少一年多前娶的那個側室過得怎麼樣?三少對她好嗎?"
"咦?三少沒將任何姑娘納為偏房呀!"
"沒有?少跟我裝蒜,你最好放聰明些說實話,那位藍眼楮的姑娘現在怎麼樣?"
"小的真的沒說謊,三少真沒收什麼人在身旁,只是那藍眼姑娘……"
"怎樣?"
"兩個都很得三少的寵,其中一個還懷了孕,連孩子都生了,眼珠子也是藍色的。"
"什麼?!這樣他還不將人納為妻妾?"
"這……小的不知啊!"藍色眼珠是漂亮,但也怪嚇人的,這種姑娘要三少納在身邊,即使是妾,怕是老爺夫人也不肯。
"是嗎?"
沒有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轉眼已經快過兩年了,自他那日被化遲像件垃圾般扔出宣府外,也已過了將近七百多個口子。
的確,在那之後他沒升起會有一日再回到這個家的念頭,宣府對他來說,好似一個陌生的府邸,但是又不太陌生,至少有些地方還保有一些記憶。
走進化遲的晴川院,一如兩年前,什麼都沒變。
綠意盎然,廊下園內皆植滿了各色牡丹,這家伙,還是一樣花痴一個。
遠遠地,空氣間傳來隱隱的歡愉笑聲。
他心神一怔,停下了往池邊的腳步,方向移轉,向著聲音來源處邁步。
穿過花園,繞過假山流水,在廊柱後停腳,因為他看見一群丫鬟圍繞在一個八角亭中,而中心那個抱著孩子正在逗弄的藍眼姑娘,就是婷婷!
他向前再跨一步,想更清楚看見她的每一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