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听他這樣—說,面面相暌——
「我吃吃看!」
「喂喂喂,別搶啊,留碗給我!」
「你們控制點!」老嬤嬤看不下去,放聲大叫。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讓所有人紛紛愣住甚至停下動作的並不是老嬤嬤,面是站在門口,深皺眉臉色難看的任無懷。
「你們究竟在做什麼?」他路過廚房就听見里頭吵成一團,這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的。
「少……少爺……」大伙兒惶恐不安。
看見府里的下人一改以往的規矩有禮,任無懷的眉頭皺得更緊。
「找個嘴里有空閑的告訴我這里究竟在吵什麼。「他看了看所有人嘴里不知被什麼東西塞得鼓鼓的,且正在想辦法吞咽。
「嗚……少……」賈嬤嬤用盡一切力量才將甜湯圓吞下肚去。「少爺,少女乃女乃煮了甜湯,你要不要喝—碗?」
一提及翩翩,任無懷的臉色立即變得更難看,他沉默不語。
沒想到才一天的時間,她已經開始影響這個家。
「少爺,少女乃女乃好像說要送甜湯去書閣請你品嘗……」下人的話還沒說完,便感到眼前—陣風狂嘯面過,眾人傻眼。
任無懷帶著一股怒氣狂猖地直奔書閣——
她膽敢闖入他的禁地!
任無懷不費吹灰之力就在扇面亭里找到翩翩。
「誰準你進來的!」
原本正撐著額等待任無懷的翩翩,被他這麼一喊著實嚇了一跳,驚慌地踉蹌起身,沒想到腳跟卻絆到紅杉椅,很狼狽地跌在地上,跌痛了臀,她整張臉揪成一團,而任無懷卻沒有半點出手扶起她的跡象,只是冷冷地、高高在上地瞅著她。
「沒人告訴你,這里禁止任何人進入,尤其是你嗎?」若不是看見她臉上那抹受傷的神情,他不會感覺自己的話有多傷人。
他從來不是那種拿言語當利箭的人,可一踫到她,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縱使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但一見到她那雙水汪汪帶點純真的大眼,喉間急著月兌口的道歉便又硬生生吞回肚里去。
「我……我只是想拿甜湯給……給你喝……」她斂下眼睫不敢看他,不敢直視那雙已糾纏她一天一夜的眼。
看著石桌上那碗甜湯,他胸口異常興起一把火,下瞬間,精致瓷碗 啷地摔碎在地上,翩翩嚇了一跳,看著地上的碎片,她覺得,那就像是她的心,已經裂碎……
「以後不準你再踏進這個園邸一步!」
在他轉身離開之際,她搶先喚住他︰「難道我們不能和平相處嗎?」她的嗓音帶著幽怨無奈與過多的期望。
他緩緩轉過身,巨大的身影隨著月兒的牽引而變大,籠罩住她嬌小的身子,深刻、端正的五官正在她面前以一種陰冷的方式放大。
「和平相處?」
他的靠近為她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她甚至能在他身上聞到經年沉浸在書海中的香氣。
「已經走到這一步,若不能和平相處,對我們都是一種痛苦——」
她話還未說完,小巧下顎便被捏握住,那力道,捏痛了她。
「已經走到這一步?痛苦?……你會知道什麼是痛苦?」他冷笑。
「一心只懂得攀龍附風的女人和我談痛苦?這可好笑了,是我求你嫁我了嗎?怎麼,不是你這張臉見不得人,你的家人才死命推給我的嗎?難道會是我記錯?」
一字一句都像針,猛往她柔軟的心上刺戳,她只覺得心微微疼痛,鼻尖傳來一陣陣的酸楚。
她以為,不懂情事的她,應該不明白被一個人狠狠傷害時的感覺是什麼,但如今,她知道這種滋味並不好受,而他,是在往後一輩子的時間里她需面對的人,需將心交到他手上的另一半……
「我知道我爹娘的作法不對,但這也不是我所願的啊。」整件事她也是受害者,難道她就願意將自己放到這件事情里,當他心目中最痛恨的人?
「不是你所願?你有選擇嗎?」帶著滿滿的憤怒步步向她推進。「你這張臉,除了用最卑劣的方式將自己嫁出去之外,還有得選——」
「我可以一直留在庵里!」她爭著一口氣對他大吼,哪怕她眼眶里已盈滿了淚。「我可以在庵里度過一生。在被送進庵里時,我就已經下了這個決定。」她斂下眼睫不想讓他瞧見她眼眶里的脆弱。
原以為,在听見她的答案後,他會收起那些逼人的話——
「長住在庵里?」他旋身大笑,每一句笑聲都打進她心坎。「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自縊,不讓自己成為逼害另一個人幸福的禍首。」
看著他走出亭子就像走出自己生命外一樣,他的話讓她的心一陣緊糾,她只能以顫抖的手扶住石桌,勉強佯裝堅強,但兩腿的虛弱卻打破了她最後的希望,癱在地上。
天外飛下一記閃電,而那強而震撼的雷聲卻敵不過他在她面前無情撂下的警告——「為了全任家的人著想,請你,長待在屋里別出來亂走動,若是嚇壞了家里的任何人,我唯你是問……還有,這個書閣你還沒資格踏進一步,如果再讓我看見你踏進這書閣一步,別怪我打斷你的腿。」
他快步走出她的視線範圍,陰沉的天空終于飄下細雨,雨絲帶來的涼氣就像此刻她的心,淚水終究還是不爭氣地落下,她再也止不住。
嚇壞家里的任何人,唯她是問……
她的這張臉,帶給他的就是這種感覺,丑陋的會嚇壞所有人。
打斷你的腿……
而她本身,就像是只沒有身分地位的狗一樣,稍忤逆主人就會被隨隨便便打斷一條腿,就像折斷一枝樹枝一樣那麼簡單。
她毫無生氣地起身走出亭外,越飄越急、越下越大滴的雨毫不客氣地淋在她身上,涼風刮起單薄的衣衫她卻毫無所覺,只是茫然地走著,就連走出書閣範圍了都不知道。
原本撐著傘出來找她的小悅一見淋得像落湯雞的翩翩,連忙沖過來,將傘伴在她頭頂上。
「小姐你都淋濕了。」
翩翩毫無生氣地跟著小悅回到房里,她像木頭一樣呆坐著。小悅急忙打點熱水、衣物。
「小姐,將衣裳月兌下泡個熱水,否則你會凍壞的。」
小悅拉起她的主子,動手將盤扣解開,一件一件的衣裳被卸下,她一邊動手,一邊注意著主子的一舉一動,對于翩翩毫無生氣的樣子,她打從心底感到疑惑,但她又不敢開口問。
熱水將翩翩整個人從失神當中抽回來,她顫抖了下,隨即意識到自己此刻正泡在熱水里。
「小悅?」她什麼時候回到房里來,又泡在熱水里的?
「小姐,你全身都淋濕了。」小悅拿著干布一撮撮的替翩翩擦干頭發。
她移到浴桶旁趴在邊緣讓小悅替她擦頭發,臉上卻盡是愁愴。
突然間,小悅的手伸在眼前,她不解地看著她。
「小姐,你哭了。」小悅手掌中正掬著翩翩的淚水。
「小悅,我不懂自己究竟是不是愛上了他。他說的話能夠傷害我,听見他無情的聲音我的心會痛。當年被爹娘扔在蓮花庵里時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可是才兩天的時間,我已經被他傷得體無完膚了。」翩翩腦海中不停有任無懷的身影存在,喃喃自語。「以往任誰說我的長相都沒關系,我並不因為自己變成這樣而傷心,總是以微笑回應,因為我知道,變成這樣並不是我自願的,這是命中注定。但是,他對我長相的任何微詞卻讓我覺得心好痛,讓我痛恨自己為什麼是這個命,為什麼我會生這樣的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拉住小悅的手。「是不是我前輩子造了太多孽,所以這輩子才會生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