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乖乖吃這頓飯!」
任夫人沉著地開口,「開飯。」也不管其他人,逕自動筷子。
翩翩低頭不語,唇角緊抿。她能感受到由身旁傳來的憤怒與厭惡。
任無懷拿著碗的手微微顫抖,他渾身緊繃得不像話,只要再一點點事情就能夠令他崩潰!
任無延一邊優雅地吃著飯,一邊‘光明正大」的用眼角瞄翩翩。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嫂子的臉何時變得這麼糟?和早上他踫到的那個「嫂子」是同一個人嗎?
早上看到的那個「嫂子」,可是美人胚子耶。而現在這個——
任無延再仔細看一次翩翩的臉,確定一下。
現在這個——左臉上好大一塊粉紅疤、顴骨地方還有密密麻麻的黑點、眉毛左右高度不同、那張嘴還闊得像魚唇……這真的是「嫂子」嗎?
翩翩一直不敢抬起頭,逕自地吃著眼前的白飯。
她知道這樣做不好,要小悅把她弄成這樣,甚至將她最逃避的部分展現在眾人眼前。
這塊粉紅色的疤痕,是讓她連年躲在庵里的原因,毀了容的女人還有誰要?
她能了解任無懷的怨恨與討厭。
一雙筷子突然出現在翩翩眼前,令她大吃一驚。
「吃塊肉,別盡吃碗里的白飯。」任夫人夾了一塊芙蓉肉到翩翩碗里。
她雖然不能苟同她的作法,但在她心里已對這位才剛進門的媳婦有了好感,再看看她那身瘦弱的身子骨,沒半點肉。
如果昨夜她與無懷順利,此刻說不定已有個孩子在她肚里了,她那麼瘦是要怎麼生養孩子?
「謝……謝謝娘。」任夫人的關懷讓翩翩倍覺感動,眼眶都熱熱的。
「既然都已經用‘非常’方法進入咱們任家了,還學什麼矜持。」
任二娘一冷冷地諷刺,馬上令翩翩無地自容,頭沉得更深。
也難怪,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兒長成這副德性,徐老爺那只狐狸會硬逼著咱們履約嗎?十幾年前咱們就要求讓他們先成親再慢慢培養感情,哼,那時徐府家大業大,他女兒都還沒發病毀容呢,徐老爺馬上不承認有那張婚契,說什麼好幾代以前訂下的婚契不算什麼的。」任三娘被逼的得和翩翩同桌已經很不爽了,她也不再管有沒有形象可言,雙手抱胸不屑地睇睨著翩翩。「結果呢.現在徐府家道中落、生意做成這樣,女兒又變成這副活死人的德性後,才跑來要我們履行婚契,這算什麼道理?」一想她就有氣。
任二娘附和地點頭。「說的是,就因為他的女兒有缺陷才想找個倒霉的人嫁掉,誰曉得,徐老爺那個惡人居然看中咱們任家。」
「對吧。」任三娘拍拍任二娘的手,支持她的話。「咱們無懷這麼英俊瀟灑又有才能,配她太糟蹋了。」
在一旁的任無懷已經吃不下去了,將碗擱下一言不發的離開。
任三娘眼看著任無懷闃著臉離開,悻悻然地眨眨眼。
「你們這兩個嘴碎的女人,再講啊!」任老爺生氣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指著任二娘與任三娘咆哮。「無懷已經被徐家逼成這樣了,你們還要在吃飯時再講一回,你們是想怎樣,啊?將無懷逼到絕境是嗎?」
任二娘與任三娘都悶不作聲,連頭都不敢抬起,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翩翩真的很受委屈。
這—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想啊,可是父命難違,就算她百般不願,終究還是得嫁過來,難道她就不是受害者嗎?
—滴清淚落入碗里,和在那碗瑩透的白飯里,她傷心地一口一口送進嘴里,卻嘗不出它香甜的滋味,嘴里盡是心酸的味道。
心思細膩的任夫人發現了翩翩那雙捧著碗筷微微顫抖的手。
「安靜吃飯吧,在席間發脾氣會更食不下咽。」
「小姐,怎麼樣,過關了嗎?」小悅望著走進房里來的翩翩,焦急地問。當小姐要求盡量丑化她,還將一向垂于兩側的發絲徹底摒除時,她真的嚇了一大跳,真的!
為了那塊因病而生的疤,小姐多次垂淚,一直以發絲掩蓋那塊嚇人的疤痕的,但在晚膳前卻吩咐她將頭發全部綰起,還在臉上大作文章……不要說任家的人看了會被嚇到食不下咽,就連她常年待在小姐身邊,早巳看慣小姐的人都會被嚇到。
翩翩無力地癱在椅子上,腦子里都還在想剛才在膳廳里的事,臉上的淚痕未干,小悅見狀連忙蹲在她身旁,以帕子輕拭。
「小姐,受委屈了?」早該知道小姐以這種情況嫁過來任家是不會好過的,可是老爺……唉——
為什麼,他的離去讓她那麼難過?
當他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時,她的心如同被鞭笞?
翩翩眨著晶亮星眸詢問小悅。
「為什麼我的心會痛?為什麼任無懷的冷漠與厭惡會讓我的心如此地痛?」她拍拍心房。
小悅沉重地搖搖頭。
「我受不了他的冷漠。」她抱住小悅啜泣。
他們是夫妻呀,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她受不了這一輩子的時間都活在他那雙厭惡的眼神里。
如果想在這個家好好待下去,就必須做些什麼!
「小悅,將這幾份送到爹娘那兒去。」
在翩翩將心里的想法理清且下了決定之後,她便帶著小悅來到廚房,決定一展她在蓮花庵與尼姑們學的廚藝,煮個甜湯給任家人品嘗。
也就是說,她打算用那鍋甜湯收買任家人。
「小姐我這就送去。」小悅捧著那碗甜滋滋的湯品往外走。
打從翩翩一踏進廚房,所有人就都閃得遠遠的,皆被她臉上的丑樣給嚇著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會睜著那雙驚恐的眼盯著她不放。
「這些,請大家嘗嘗看。」翩翩一一將甜湯盛在碗里,還擺好湯匙。
大家害怕的眼神,讓她倍覺受傷,但她也只能用微笑掩蓋。
見所有人都不敢動,甚至小小聲聲的竊竊私語,她尷尬地拿起托盤離開。
見她一離開,大家有些猶豫地往那些甜湯靠近,卻是沒人敢拿起碗,怕被傳染。
「那……那是少女乃女乃嗎?」
有人沉重地點頭。「嗯,我想是,听市場賣魚的說,好像是染上麻瘋病,雖然醫好了,但卻毀容。」
一名老嬤嬤捶著手一臉惋惜。「真是可憐,女人要是毀了容吶,那還得了,都不用活了。」
「你夠了唄,賈媽,如果照你這麼說,那任府里的丫環不就都要上吊自殺了。」某人語出驚人。
「嗯——」在場丫環紛紛瞪著說話的人,那人見狀連忙傻笑。
「我說錯了,我說錯了。」真是糟糕,忘了祖先教誨,小人女子難養。
有人嘴饞,一步步靠近那些碗,看著里頭盛著的瑩透湯汁,里頭又圓又美麗的珠子浮啊沉沉,似乎在勾引著眾人「來吃我、來吃我」!
那人終于不甘誘惑,捧起碗——
「別吃啊!」
眾人大聲一吼,那人愣了愣,看著甜湯,吞吞口水——
「啊——」眾人伸出手要抓住那人拿湯匙的手,結果你一堆我一擠,全部撞成一團,而那人卻是安然地將湯匙送進嘴里。
「阿安啊,你在做什麼!」
那人瞪大眼楮,眾人以為他吃的那碗甜揚有問題,紛紛拉住他。
「阿安你怎麼了?你別嚇人啊!」
那人愣了好久以後才心滿意足地舌忝舌忝唇。
「真好吃!」
所有人還是懷疑地看著他。
「你——吃了沒事嗎?」
「這真的很好吃,好香的桂花味喔。」他又意猶未盡地舌忝舌忝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