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靠在牛皮椅子上的石仲謀,眉峰緊蹙,蒼老的臉上滿是煩惱神色,雙眼瞬也不瞬的瞪著桌上的幾本雜志。
「董事長。」
石仲謀的臉上,通常只有自信和意氣風發,如今出現這種頹喪神情,讓蘇仁瑛看得有些不忍。所以她喊了一聲,提醒他自己已經進來,而石仲謀這才如大夢初醒般的抬起頭。
「您找我有什麼事?」
石仲謀凝望著她,眼神中有著猶豫,他似乎沒有辦法下定決心,說出他希望交付她做的事。
而見他這樣,蘇仁瑛也不催促,只緊閉著嘴等待著。她這人耐性不錯,有的是時間等待。
餅了許久,石仲謀終于盤算完畢,咳了一聲後開口說︰「仁瑛……你知道我有個兒子吧?」
鮑司上下誰不知道呢?那位少爺現年二十一歲,身為石家企業唯一的繼承人,可是大家茶余飯後閑磕牙的好話題。可見石仲謀這個問題,只是當作話題的開頭而已,並不需要認真回答。所以蘇仁瑛沒出聲,只是稍稍點了下頭。
「靜深他十六歲就被我送到國外去了……我以為他待在國外會安分一些,沒想到,他照樣惹是生非,風波不斷,成天不學好,淨交一些酒肉朋友,花天酒地;雖然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但小錯誤卻是從來沒有斷過……」
石仲謀話匣子一打開,抱怨就像水一樣流泄而出,怎麼也停不住。
蘇仁瑛知道石仲謀的妻子死得早,而情婦又不是可以傾吐苦水的人,所以她雖感到些許不耐煩,也只好听著他絮絮叨叨。
「我以前總當他年紀小不懂事,認為只要長大了自然就會收心,進而接掌我的事業;怎知好不容易等到他大學畢業,我叫他回來公司當我的左右手,他居然出口拒絕,堅持要待在國外!」
看著石仲謀又生氣又傷心的臉,蘇仁瑛翻了下白眼,拜托,這很正常好嗎?
哪個正常人會放著輕松愉快、只需要花錢、不需要負責任的生活不要,來公司里辛苦工作?
「我實在沒辦法忍受他這樣荒唐下去,所以幾個月前,我叫人把他從國外給我押回來。」
听到這,蘇仁瑛稍稍皺了下眉。
如果石仲謀形容的沒錯,那麼石靜深應該是個叛逆的紈褲子弟,如今被這樣如犯人般的帶回來,只怕更要惹是生非,不得安寧,也更加難以對付。
而石仲謀下一句話,便證實了她的想法。
「結果,他對自己被逼著回到台灣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三天兩頭都給我鬧事,這也就算了,他故意跟我作對,專找媒體記者出沒的地方鬧,而那些記者也樂得有新聞炒,個個把這些事報得聳動低級!」
石仲謀氣得把桌上的雜志一掃,蘇仁瑛抬眼看了下標題,都不外是「石氏企業唯一繼承人,深夜在酒吧買醉,一擲千金!」、「石家大少私生活揭密——獨家跟蹤實錄!一窺豪門第二代的狂放生活!」等。
蘇仁瑛看出興趣來了,忍不住拿起其中一本,翻開仔細瞧瞧。
里面鉅細靡遺的描述石靜深如何在酒吧與人爭風吃醋,聚眾打架,放浪形骸等「事跡」……總之,所有浪蕩子的特質,荒唐、不羈、浪費等,一樣不少,通通可以在石靜深的身上看見。
難怪石仲謀這麼傷腦筋……蘇仁瑛直到此時,才真正的有點同情老板。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只小兔崽子才好了!要怎樣,這家伙才會乖乖听話,而不是不成天往那些龍蛇雜處的地方跑?」
難得有人可以吐苦水,石仲謀索性一次吐干淨。
蘇仁瑛低頭想了幾秒,接著平靜的說︰「您可以斷絕他所有的經濟來源,再把他趕出房子讓他流落街頭、三餐不繼。等他回來求你,到時候你還怕他不听話?」
只要將他的信用卡、提款卡、銀行戶頭全數凍結,石靜深手上沒錢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光想辦法維持生活,就夠他苦惱了吧。
石仲謀張口結舌一會兒,大概沒料到蘇仁瑛一開口,就要他對自己的兒子趕盡殺絕。
「我也想過,可是這、這不行……」
「為什麼?」蘇仁瑛有些不耐煩。
他要辦法,她也替他想啦,為什麼不成?
「因為……」
「舍不得?」
石仲謀閉上嘴巴,不過臉上的神情已形同默認。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以前我對靜深的媽不夠好,後來她又早死……所以,我才想把對她的虧欠全數轉移到兒子身上。如果把靜深趕出去,讓他挨餓受凍、甚至鬧不好出了什麼意外的話,那真不知道我是在懲罰他,還是懲罰自己。而且靜深的脾氣滿硬的,如果我真這樣對他,他絕對不會回來求我,只會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永遠跟我斷絕音訊。」
石仲謀知道,石靜深想要的就是自由。
他把他趕出去,只是剛好給了石靜深走的理由而已。
「那送他去軍校磨練磨練?」
軍隊的嚴格管理,包準再頑劣的富家少爺也得學會低頭。
「這更不行!」石仲謀激烈反對。「我好不容易替他避掉兵役,就是不要他浪費時間,趕快多念點書,多學點東西,好接掌我的事業。」
蘇仁瑛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這種周全保護,只是讓他的兒子更長不大而已!
再說她出了這些主意,石仲謀這也不肯、那也不肯,把兒子捧在手心當寶。蘇仁瑛都覺得自己快成為只會進饞言、離間父子感情的反派角色。
「那我看啊,您干脆在他身邊好好的看著他、拴住他,讓他哪里也去不了,什麼壞事都做不成,不就得了?」
蘇仁瑛半諷刺、半開玩笑的說出這個提議,怎知此提議一出,石仲謀反倒拼命點頭,眼楮也亮了起來。
「唉,其實我也是這樣想……」
不會吧?蘇仁瑛瞪大了眼,那位少爺,據她估計年紀早已過了二十歲,在法律層面都算得上是成年人,就只有石仲謀還把石靜深當小孩子。
「可惜,我工作很忙,根本不可能這樣做。」
不是不可能,是根本不該這樣做……蘇仁瑛一想到石仲謀那種想把孩子拴在身邊、死也不放的濃厚親情,她就打了個冷顫。
她對太過濃烈的感情,親情也好、愛情也好,一向都無法招架,也不會應對。所以還是避開比較實在。
蘇仁瑛幾秒內又回了神,淡淡的說︰「您的工作的確很忙,而且現在公司正是最需要您的時候,您實在不能撇下公司不管。」
最近公司才剛準備標下幾個大案子,所有的籌備計畫,都需要石仲謀監督著才行。
所以,石仲謀還是乖乖死心吧!也算石靜深那小子走運,剛好踫上公司最忙碌的時期,那位浪蕩公子看來又可以逍遙一陣了……
當蘇仁瑛心不在焉的想著這些事時,石仲謀卻嚴肅的開口︰「我當然知道我不能不管。這就是我之所以叫你進辦公室來的原因。」
「嗯?」蘇仁瑛心中不好的預感再度升起,而她的預感一向挺準。
「既然我不能看住他,那我只好找人來替我看住他。」
石仲謀的雙眼緊盯著蘇仁瑛,像是盯上青蛙的蛇。
「而那個人,就是你。」
「我不要。」
蘇仁瑛下意識的出口拒絕。
在听過石靜深諸多惡行後,蘇仁瑛早把他想成一個玩世不恭、什麼正經事都不會,只會找麻煩的小少爺。嘿,她可沒興趣帶小孩!
「喔?你不肯?」
石仲謀對她的拒絕並不意外,蘇仁瑛當他的秘書已經三年了,他知道她那種獨善其身的個性,只要不妨礙到她,別人做什麼她都沒興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