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十只眼楮直直地看向她的方向,其中一人還拼命地朝她打眼色。樂平略微把頭偏了一下,低吟了半天,等到把余洋的心都調到嗓子眼了才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撇清關系︰「沒有呀,余洋沒提到說不等他呀,他說他正在宏南路,送人回家後就會來!」
「宏南路?那里不是情人廣場嗎?你和什麼同學要跑到哪里去敘舊?!」
「送人回家?你送誰回家?」
「你不是說你見老同學嗎?怎麼成了送人了?」
「你怎麼會跑到那兒去了?」
一時間,一桌子人像是炸開了的鍋,句句逼得余洋無力反駁。直到菜被服務生一盤接一盤地陸續端上飯桌,暫時轉移開了家長們的注意力,余洋才覺得被攪得頭昏腦漲的大腦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狠狠地瞪了眼坐在身旁的樂平,「你搞什麼鬼?要整我也不是這樣整呀!」
樂平把剛上桌的海鮮送進嘴里,絲毫不受身旁怨氣的影響,對于他說的話更是充耳不聞。
「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陰陽怪氣的?」受不了她的冷漠,余洋開始低吼,沒有引起當事人的注意,反倒讓老媽丟來了一個警告的眼神。抹了把臉,余洋努力壓下自己的脾氣,湊到樂平耳邊輕哄,「得啦得啦,我什麼地方犯著你了,我給你道歉好不好?你就別跟我鬧了,我最近正煩著呢。」
「最恨的就是你不知道什麼地方惹到我了,」樂平咬了咬牙,終究對他狠不下心,但說出的話免不了又硬又臭,「你能為什麼事煩?還不是女朋友的事!」
罷壓下去的怒火又「轟」的一聲沖上腦門,余洋只覺得活到這把歲數,她還是第一個能三番四次把他的脾氣挑起的人,剛要開口,卻被人打了岔。
「洋洋,快畢業了吧,打算到哪里工作?」樂父笑起來像尊彌勒佛。
余洋斂起怒氣,說出自己的打算︰「還沒有完全定下來,但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出國再學習幾年。」
「出國?」樂平驚喘一聲,然後才發覺這是好幾個人的合奏。
不能怪大家太吃驚,而是余洋這句話太沒有說服性。你說這勤奮刻苦,成績優異的學生想出國多學習幾年,大家一定認為他上進有志氣,身體力行地贊成。但現在的問題是,這句話是從余洋的口中說出來的,一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年年考試成績低空飛過的學生,怎麼去出國深造?他連英語都說不清楚,再加上平時成績不好,哪個學校會要他的申請?這怎能不讓人吃驚……和憂心?
「你這是發什麼瘋?剛才遲到也就罷了,反正你也是這麼個拖沓性子,但現在竟然異想天開地想出國,多大的人了還去跟什麼出國風?你以為出去就好玩、就輕松嗎?我看你還不如在國內好好地干兩年。」余父首先發難,怒發沖冠地訓斥兒子,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們怎麼不相信我?過去你們不是一天到晚地要我有點大志向嗎,現在怎麼又說這種話來潑我涼水?!」
「有大志向?早些時候你干什麼去了?現在你來勁兒啦!我告訴你,你這叫好高騖遠,自不量力!」
「……」
于是,好好的一個洗塵宴,以父子的爭吵而告終。
「樂平、樂平。」有人敲門。
「干嗎?」樂平打開門,堵在門口。
「想找你聊聊。」展開緊皺在一起的眉頭,痞痞地沖她露出一個曇花一現的笑容,余洋繞過樂平閃進屋里。
「被罵完了?」抬頭看了看掛鐘,午夜十二點,整整四個小時。說起來,她也有錯……
「對不起,我當時不該跟你發脾氣,害你被罵。」
「哎呀,我倆誰跟誰呀,我被罵是因為出國的事,你要實在過意不去的話,大不了下次你闖了禍,我也栽你一跟頭就行啦!」
「去!」她做個鬼臉,兩人算是和解,「你不是有事找我聊嗎?什麼事?」
「死丫頭,知道還裝傻!」余洋輕敲一下她的頭,以示薄懲。
「如果是出國的事,我說出的話你可不愛听。」揉了揉被敲痛的額頭,樂平低聲咕噥。
「我就不明白,你們到底在意些什麼?」說到這事就煩,余洋才稍有舒展的眉宇又打上了幾個結。剛剛為這事他已挨了四個小時的罵,現在心情糟透了。
「大家是為你好!」樂平走到他身前,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紋,輕聲安慰。
「為我好,為我好?我今天听夠這句話了。」他像座活火山似的突然爆發,伸手緊緊鉗制住樂平尚放在他眉心的手,「樂平,他們都不信我沒關系,你告訴我,你信不信我?」
樂平被他突然迸發的火氣嚇得一陣怔愕,心里卻為他的這句話而暖烘烘地熱了起來——但她不想騙他!深深凝視住他的雙眼,樂平細聲細氣地向他解釋︰「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這根本就不可能!你的底子太薄,一個人在國外會吃很多苦的……」
「我一定要出國!」他打斷她的話,抓著她的手緊了緊,雙眼像是向她宣誓般的堅定。
「沒有人要你一定要出國呀!我不懂,你不是一向都無所謂的嗎?怎麼現在就這麼死心眼非要出國呢?你自己的情況你不知道嗎?出國是要有綜合積分的,你都大三了,就算剩下的成績再好,平均分也上不了啊?再說你的英語,面試的時候,你帶個翻譯去見領事嗎?」對于他的堅決既莫名其妙又慌亂著急,樂平的勸告不禁提高了幾分音量。
「你不懂!你當然不懂,你知道這次汪琴準備畢業後去哪里嗎?英國!她準備去英國!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去英國!」煩躁地甩開她的手,余洋絲毫沒有察覺到樂平的臉在一瞬間變得刷白。
「你堅持一定要出國就為了那個女人?」樂平把手放在胸口,定定地看著手上的勒痕,顫著聲音輕問。心好痛呀……為什麼會這麼痛……
「女人,女人,你別這麼粗魯好不好?不要把話題扯遠了,你到底支不支持我?」余洋按住她的雙肩,強迫她抬頭看他,堅持要她給他一個答案。
樂平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用迷蒙的雙眼細細地搜索他眉眼的每一處,但……沒有……他的眼中已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他的眼,從此只會追隨著他愛的女人,再也不會看她一眼了,朋友?錯了,她錯了……
眼前一黑,她順勢倒在了他懷里……這個懷抱,從此再也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吃力地站直了身子,她听見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隨你吧!」而他瞪著自己好久、好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毅然轉身離去——原來,那個聲音是她的呀。
哭,從他走後她就一直在哭,仿佛這就是她唯一可做也唯一會做的事,自從愛上他,她的淚腺就變得特別發達……走到今天這一步,也許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選擇了逃避……
第3章(1)
天氣很熱,艷陽像是在向世人宣揚著它的耀眼和炙熱般,居高臨下地向大地散發著它那無盡的力量。真叫人很難不懷疑當初那位射太陽的仁兄到底有沒有盡忠職守地完成任務,知了的叫聲混著午後的熱浪,讓人在汗流浹背之余還有些昏昏欲睡——樂平的頭點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樂平,起來。」
「什麼?」含糊的咕噥聲在嘴里繞了一圈就又被吞回了肚子里,快得讓李玫豎起了耳朵也沒能听清楚。
「我說起來,有人找!」李玫拽起她趴在桌上的身子,拍了拍冒著細汗的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