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人說的津津有味,听的人更是噴噴稱奇。
「這章小姐有什麼能耐,可以叫黃家費這麼多錢財,就為了娶她進門?听說她年紀也有十七了吧?居然拖到這個分上才嫁。」
「光憑那張容貌就足夠了。听說她長的國色天香,性子玲瓏剔透,而且不少算命先生接過八字一算,直說是旺夫的命哪!所以不少人提親,都給章老爺拒絕了,直到等到黃家這等身份,章老爺才喜孜孜的答應人家。」
眾人听的皆點頭,直嘆自己沒有這種命。但一個不識相的突然出聲。
「這不是跟賣女兒一樣?誰出價出的高,就賣給誰,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兒家,倒成了貨物了!」
說話的人白了那家伙一眼。
「賣女兒?他能賣,你能嗎?要賣也要有那種本事!而且,難道你不知道,章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回頭了,近來大不如前!章老爺太過貪心,錯誤的決定一樁接著一樁,已經快連老本都給蝕掉了!」
現在好不容易,有黃家捧著大筆白花花的銀子上門,他會不答應?我看這些聘禮,半分也到不了章小姐的手上,全部都被章老爺拿去換現錢了吧!」
「若真像你說的如此,還真是不嫁也不成!如果到時婚事告吹,章家去哪里生這些聘禮還給黃家?」
話說完,眾人轟笑。章老爺的名譽一向不好,盡避他愛做大善人的表面功夫,但平日行事,早已讓人知道他是一個六親不認、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對于這樁婚事,眾人一半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一半則在心里悄悄的希望這事能夠告吹,讓章老爺陰溝里翻船。
听著酒坊里熱鬧的笑聲,坐在最角落的男子,靜靜不發一語,偶爾輕啜一口手中酒杯里的桂花釀。
男子一身樸素黑衣,顯是不欲引人注目,但他俊美的臉孔,卻讓每個看到他的人,都情不自禁多瞧幾眼。
英挺的眉、銳利而深途的眼,無不帶著傲氣;直挺的鼻子和薄厚適中、豐潤的嘴唇,又替這張臉更加了幾分風采。
每當听到眾人在言語間提到「章小姐」時,他漆黑的雙眼便忽明忽暗,隱約閃爍復雜的光芒。
他一直獨酌,直到一個白衣少年,從酒肆大門匆匆走進,並且往這男子直走而來,最後停在他身旁,低聲說道︰
「爺,您吩咐的事,全都辦好了。」
男子听到這句話,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讓少年繼續報告,剛剛所做的一切事情。
「咱們找的那些人,都跟這附近沒有地緣關系。連媒婆那處,也全打點好了。現在就等這月十五──」
十五便是章如雪出嫁的日子。想到此處,男子本來毫無表情的臉,出現一絲冷酷笑意。
八年了,整整過了八年,他會叫當初對不起他們楚家的人,跪在地下、死命的求他,求他放過他們一家老小、求他放自己一條生路……
而他會將這些絕望的人推出門外,就如同他十一歲那年,被章家的人推入嚴寒的冰雪中一樣。
想到那張如地畔清蓮般秀麗的臉,男子陰郁的雙眼,燃起小簇的火苗,炙熱且帶著仇恨。
他等了好久,終于等到這一天。
※※※
十五日,章家嫁女兒的這一天,城里的人莫不起個大早前來圍觀。
包有許許多多的人圍到章家門前,想來沾點喜氣。
章老爺在大堂里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來回繞著走來走去,每隔一陣就拉住婢女問道︰
「小姐呢?準備好沒有?」
「還在梳頭勻面哪!」婢女恭謹回答。
章如雪的出嫁,非得風風光光、毫無紕漏才成!章老爺想到這,心更加急促的狂跳。黃家已給予自己不少援助,只要如雪嫁入黃家,那麼以前這些債務便可一筆勾銷,往後憑藉著兩家的關系,或許更可以從黃家大撈一筆!
他的目光移到敞開的大門之外,見城里幾乎所有的人,都擠在章家門外的街道兩旁,就等著看迎娶的排場。
自從兩年前,他生意開始連連失敗後,章家就很少有這樣的風光,而章如雪的婚事,也就這樣被他延宕下來,因為,他要找一個最有力的親家。
想到此處,章老爺不禁又派人去內堂催促,叫那些替小姐打扮的老婆子們,加快腳步。
而章如雪本人,從天未明便端坐在房中,任由旁人替自己梳頭、上粉、涂抹胭脂,配戴珠花,整個人喜氣洋洋。
她凝視著銅鏡中嬌艷的自己,久久不能回神。
從小到大,每個人都稱贊她長的清麗出眾,如今這樣一打扮,更是明媚照人,而即將要嫁入的人家,又是富甲一方。
城里所有的人,將會艷羨嫉妒的看著她的迎親隊伍,在心里猜測她將會成為金玉打造的榮華之身,章如雪的心,卻如同一灘死水,一滴滴的沁入她整個身子,叫她冰冷發抖。
她太清楚這是怎樣的婚約,也太清楚爹是怎樣的人。
自己等同于被黃家出錢買過去的……買這副容貌、買這個身子,買她的人、買她的心。
「唉,章姑娘您可真是美!瞧瞧您這眉、這眼,小巧的鼻和口……」替章如雪打扮的老婆子,停下動作後,不禁為自己的完美作品嘖嘖出聲。
難怪人人都稱贊這章家的姑娘相貌不凡,如今一瞧,還真就比她以前所看見的任何一個新娘子都美上幾分。瞧瞧這白皙嬌女敕的臉蛋兒、不點自紅的朱唇,老婆子看了直贊嘆。
「多謝大娘。」章如雪只是輕聲回應。
門外的丫環探了進來,忙著問道︰「大娘,好了沒有?吉時快到了,老爺直催呢!」
這句話,像撞鐘似的敲在章如雪的心上。她真的好怕!怕她未來的夫君會不會好好待她,怕未來的婆家是否敬重她……
「好了、好了,來扶姑娘出去吧!」
一條紅絲綢覆蓋在章如雪的眼前。她再也看不到前方的路,只能任人攙著,小心翼翼、一步步的走出房門,來到大堂。
依禮要拜別父母,但章如雪的娘早逝,只有章老爺站在大堂中央,笑呵呵的看著她緩緩拜下。
章如雪听見爹的笑聲,卻心中一酸、紅了眼眶。
「好了,快出去吧!別讓黃家久等,這一路過去,還有幾里的路要走哪!」
章老爺笑嘻嘻的扶起她。此地離京城約有半日多的腳程,現在出發,剛好趕上黃家所看的時辰。
「爹,女兒走了。」
章如雪強忍淚水,讓婢女扶著她踏上花轎,轎夫一塊將轎抬起,迎親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出發。
爹並未給予她陪嫁的奴僕,或許是為了省錢吧!所以四個轎夫、四個領路的人和一個媒婆,便是這迎親隊伍的成員。
一路上,她一直听到轎外傳來鼎沸的人聲,彷佛整個城里的人們,都來瞧她出嫁;等到聲音漸漸微小,終至消失後,章如雪掀起轎廉的一小角,透過紅絲綢隱約可見的景象,得知已到城外。
轎夫們每走一步,轎子便輕輕晃蕩,而她身上所系的珠環玉翠,也隨之發出清脆的踫撞聲。這讓她想起,曾經有一塊白玉,就如同這些珠翠一般系在她的裙上,隨著她的腳步,輕搖款擺……
那塊玉的主人,如今在哪兒呢?已經過了八年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轎于停了下來。
章如雪心下有些詫異,但頭上罩著紅帕,又是出嫁的日子,只能不出大氣低頭端坐。
直到停留的時間實在久的不尋常,章如雪實在忍不住心下的狐疑,便掀起了轎廉的一小角。
轎外的媒婆馬上迎了上來,急呼呼的說︰「姑娘,您怎麼可以掀開廉子呢?快回去坐好,讓人瞧見您的臉,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