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爹當時其實心里是在說她很傻吧?
她是女人,這一輩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能有什麼指望?
如果有幸嫁到了好人家,是她的幸運,若嫁的人對她不好,也只能認命。
孟海容靜靜的坐著、想著;驀然間,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躍入她的心頭。
她想到了那個桀驁不馴的紅衣女子,那女孩就像只飛鳥,沒有人可以鎖的住。
如果,自己是她,該有多好……
記憶流轉,突然,出現在腦中的人,轉變了形貌,一身白衣、面如冠王、瀟灑不羈……
不行!她在想什麼!孟海容驚得把自己從回憶中抽出。
她不該想、不能想,記著他,只是讓自己痛苦。她這一生該想的男人,只有自己未來的夫君。
對!只有她那還未出現的夫君……
孟海容閉上雙眼,想隔絕不該出現的身影……睫毛卻無法克制的輕輕顫動。
第二章
嫂子若說「今天都不準出房」,那就表示,孟海容晚上連飯都不準出來吃。
對于這種待遇,她早已習慣。
所以,孟海容選擇躲在自己簡陋的斗室中,將爹爹生前留下的書本細細翻閱,不知不覺間,趴在桌上昏沉睡去。
當她再度醒來時,從街上傳來的打更聲正是三下,不知不覺間,居然三更了。
孟海容口渴的緊,溜出房間,確定兄嫂皆已睡下後,這才前往廚房,想打碗涼水喝。
清涼的水滑過喉頭,總算解了孟海容的口干舌燥。
她依循原路,要從兄嫂的房門口經過,走回自己房間。
「……德齡,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听進去?」
听到房里傳出嫂子的聲音,孟海容一驚,停下腳步。
她居然還沒睡下?孟海容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如果被她發現自己晚上起來打水喝,一定又是劈頭一頓臭罵。
「瑩兒,我當然有听到你說什麼,可是……」
兄長的語氣滿是無奈,顯然嫂子又在逼他做些他不願意的事了。
孟海容只想快點回房間,不想再听兩人說些什麼,又怕自己的腳步聲會驚動兩人,只能縮在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就是這樣沒用!她是你妹妹,你說的話,她能不听?」季氏氣急敗壞的抱怨。
「你既然知道我是她兄長,又怎麼能叫我.做這種推她入火坑的事?」
火坑?!盂海容這下更不能走了。她得知道,兄嫂到底在說些什麼才行。
「你說這叫火坑?」她的聲音越來越尖。「入宮怎麼能叫火坑?只要能進宮,榮華富貴可是享受不完,我這可是為了海容好!若是運氣好,封了個才人、貴妃,連你都有出頭的機會!」
「可是……當今聖上都七十多歲了!」孟德齡冷汗涔涔而下。
妹妹正值登蔻年華,卻要進宮陪那一腳進了棺材的皇上?
「那麼,你是不願意送海容去選秀女了?」
「當然!」
盂海容懸著的一顆心,總算降下些許。
幸好,哥哥仍有護她的一番情……
「哼哼。」季氏冷笑。「那你是要找個人家把她嫁了?你可不要忘記,她的嫁妝早已被你用罄,你從哪里生出多余的錢來給她當嫁妝?」
「我……」孟德齡的聲音,心虛起來。
「若是不嫁,在家里當個老姑婆,你一個守門小闢的俸祿,哪里養的起?現下我肚子里又懷了孩子,你不想想我,也要念著孩子吧?」
「……」孟德齡無言以對。
孟海容心里酸楚,為了這些,從小疼她的哥哥,眼看就要連她的幸福也不顧了……
「再說,嫁進了宮,你又知道海容會不幸福?」
嫂子威逼完哥哥,換了柔情勸告。
怎麼會幸福?皇上三宮六院,選進了秀女,根本連見皇上一面都難,最可能的下場,是當個宮女終老一生,若是被皇上寵幸,那就更加淒慘,從此落入後宮嬪妃爭寵的漩渦里,再也爬不出來。
扮哥,你醒醒啊!孟海容只能祈禱,哥哥能拒絕嫂子的話……
房內靜默良久後,只听孟德齡一聲長嘆。
「……那就依你吧!」
「德齡!」
听到嫂嫂喜悅的呼喊,孟海容只覺腳下一軟,險些就倒在走廊上。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回房間的。
孟海容知道嫂子始終厭惡自己,所以她努力的討她的歡心,以為總有一天可以盡釋前嫌……但是,孟海容不知的是,嫂子竟然厭惡她到了這種地步。
她一進宮,一生還有什麼指望?沒有傾城傾國的容顏、沒有柔媚入骨的身段、沒有顯赫的家世……
孟海容怔怔望著窗外,她畢竟不是那紅衣女子,也不可能成為那女子——她的翅膀,早已斷裂。
怔忡之間,盂海容發覺自己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不願意這樣。如果有人折斷了她的翅膀,那麼即使用爬的,她也必須逃離這里。
***
清晨,孟海容靜靜的替兄嫂盛著白粥。
盂德齡出門前,對她總是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對上季氏的眼神,又將到口的話全吞了回去,嘆了口氣,甩抽出門。
季氏坐在桌前,輕啜著粥,難得口氣和緩的說︰「海容,我瞧你也很久沒有做幾件新衣裳了,你好歹是個姑娘家,總該穿的漂漂亮亮,是不是?」
如果是在昨晚之前,孟海容會以為嫂子終于對她產生了好感。但是,在知道這女人葫蘆里賣什麼藥後,她反倒冷靜的在心里嘲笑嫂子的故作好人。
還不就是買幾件衣裳,好讓她在選秀時能月兌穎而出?
孟海容一邊服侍嫂子用膳,一邊低垂著頭說︰「海容的衣裳夠用了,不需要嫂子費心。」
「你說這什麼話?瞧你整天穿的破破爛爛,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咱們孟家虧待了你呢!」
孟海容沒再答話,看著地面的眼楮,滴溜溜的打轉,卻是在想計謀。
「這樣吧!你今天跟我上街,咱們去繡莊挑幾件好看的衣裳,順道再買些相配的首飾,如何?」
季氏笑吟吟的提議,但孟海容卻不如以往一般惟命是從,只是淡淡的說︰「嫂子自個兒去吧!我一向對那些東西沒什麼興趣。而且,我相信嫂子挑回來的東西,一定好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被孟海容這樣一說,再加上馬上要送她進宮的喜悅,季氏也不計較孟海容難得的反抗。
「好吧!那我自己去。」
等季氏出了門,孟海容本來掛著的嫻靜笑容,便收了起來。
以她對嫂子的了解,她只要一進了繡鋪,便是難分難舍,就算沒錢買,在布上模模她也開心,所以,自己必須把握這個機會。
盂海容進了自己的房,將自己為數不多的珠翠用條小布包起。這都是以前爹爹買給她的,這些年來已典當不少,剩下的,她要好好留著。
接著,她又進了兄嫂的房間,打開嫂子梳妝台上的小榜,孟海容微微一笑,將所有的珠寶金飾收起。
想不到他們孟家這麼窮,嫂子居然還存著這麼多值錢玩意兒啊!
將這些都放進包袱後,她又拿了幾件大哥的衣裳,也一起打包。
提著包袱走出門,和附近的街坊鄰居打過招呼,孟海容直往當鋪走去。
幸好嫂子平日懶散,所有的大小事都要她這小泵去做,所以,沒有人懷疑她為何拿著厚重的包袱。
「掌櫃的。」孟海容進了當鋪,呼喚一聲。
「唷,是孟姑娘。怎麼,今日要典當什麼?」
孟家在這當鋪早是常客,孟海容將嫂子的首飾盡數拿出,笑著說︰「家里的現錢又不夠了,哥哥吩咐我把這些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