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踉蹌地直往後退,痛徹心扉。芳君,是我辜負你的一片情深意重,我怎麼會錯得如此離譜啊!
「樊叔,你還好吧?」晚秋扶住他,關切地問道。
長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孟遷和拾露一臉惶急的直闖兩人,絲毫不理睬身後護士的呼叫制止。
「情況怎麼樣?」孟遷拉著晚秋著急地問道。
晚秋紅著眼眶,隱忍決意,不讓淚水落下來。「我們怎麼勸都沒用,少野就是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和芳姨的尸體。阿盂,你快想想辦法,他的情緒已經崩潰了,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在兩人的對話中,拾露排開圍觀的醫護人員,慢慢地走近少野。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少野依舊摟著母親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不放,他的目光空洞無神,仿佛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注意。
「你不能過去!」晚秋伸手想攔住她。
孟遷擋下晚秋,表情凝重的對她搖了搖頭。「讓她試試。這個時候,如果說還有人能救得了少野,大概也只有她了。」
什麼意思?晚秋愣愣地看著他,問不出口。
「少野,是我,我是喵喵。」拾露輕聲地對少野說著,雖然不確定他是否听見了,但她還是非試不可。「我來了,就在你面前,你抬起頭看看我,好不好?」
少野沉默不語,甚至緩緩地合上了眼,一如封閉起自己的心門,拒絕任何人的呼喚與幫助。
拾露並沒有因此而氣餒,她屈膝跪了下來,專注而認真地凝望著他。「你不是一個人,你並不孤單,因為你還有我呀。記不記得,你曾對我說過無論這個世界怎麼變化,我們至少都還擁有彼此,遇上了美好的事,兩個人的快樂就能加倍;萬一發生了不幸的事,我們也能分擔彼此的悲傷。你記得嗎?少野,這是你親口對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凝滯的空氣、醫院特有的濃重藥水味,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此刻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地靜觀少野的反應。
「你還有我,少野,你還有我,你還有我……」拾露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
她的右手覆上他的臉頰,輕輕地摩挲撫慰,仿佛想為他拭去這份無以名狀的巨大哀傷。
然後,奇跡似地,就在她極溫柔的撫觸下,少野的琥珀色瞳眸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再度睜開,眼神也由恍惚渙散漸漸調回焦距。
「你來了……」少野沙啞地低哺,沾滿母親血跡的手緊緊地疊合拾露溫暖的手背,仿佛想確認她的存在。
「對,我來了,我就在這里陪著你,哪里也不去。」她的淚眼模糊,笑容卻散發出陽光般的光芒。「你不會是一個人,永遠都不會。」
少野無言的點點頭,投人拾露的胸前,在這個為他而生的懷抱中,悲傷的情緒獲得了釋放,他由原先的低低哀泣逐漸轉成不顧一切的嚎啕大哭,失去母親的哀慟隨著放肆的哭喊盡情宣泄。
眾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懾,怔愣在原地。
而晚秋終于明白孟遷方才那一句話所代表的意思。
***
母親的葬禮過後,少野和拾露手牽著手,沿著樊家花園的林間小徑散步。
鳥雀啁啾,涼風徐徐,空氣中洋溢著淡淡的早秋氣息,少了一分沉悶燥熱,多了幾分舒爽適意,令人感到心曠神牽「好快喔,夏天就要過去了。」拾起一片預知四季遞壇的黃綠色樹葉,拾露感慨地說道。
「少野,我們什麼時候回診所?我好想念那群小蘿卜頭,不知道他們又發明什麼新游戲了?」
她抬起頭,笑意樂然。
少野低頭望著她,不答反問,「喵喵,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少野拉著拾露在樹蔭下坐好,想了一下才開口,似乎在選擇適當的表達方式。
「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必須留下來一陣子,答應我,先讓阿孟送你回去。」
母親的死對他造成十分沉重而且巨大的沖擊,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他決定改變初衷,暫時接任「Headline」總裁一職。
說他的決定沒有半分私心未免太過虛偽,但他的目的並不在那些虛浮的頭餃地位,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借這個職位,為母親向樊家人討回一個應得的公道。
是的,不是復仇,而是公道。
他不但要讓母親被迫隱藏多年、不能曝光的身份浮上抬面公開,更要讓那些曾經欺壓、羞辱過母親的人也嘗到同等對待的滋味。
而整件事惟一讓他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拾露。
所有可能發生的情形他都已事先預想過,一旦接管總裁職位,三個哥哥絕不會就此罷休,他們必定會想盡辦法使出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刁難。孤立,甚至是抨擊、抹黑他。
他並不害怕面對這些未知的險境,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拾露冒險,更不願她卷人這場爾虞我詐的權力斗爭中,因此讓她遠離暴風圈的最好方法就是送她回小鎮。
拾露臉上的笑容漸漸地褪去。「我不答應,沒有你,我就不走。」
他拍拍她的頭笑了。「你不是不喜歡這里嗎?何必勉強自己留下來。別忘了,你上回才在壽宴上被一群女人輪番逼供,你不想天天享受那種‘VIP級’的貴賓待遇吧?」
「我才不怕!」拾露噘起嘴反駁,態度強硬。「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什麼事我都可以讓步,只有這件事我絕不答應廣「听我說,」少野握起她的手,表情誠摯。「給我一年的時間,一年就好,只要事情一處理完,我馬上回去,好不好?」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她緊緊摟住他的腰,使出無理取鬧的最高段數。
「我跟定你了,你趕不走我的!」
「傻喵喵。」他嘆了口氣,回應她的擁抱,卻對她的堅持無可奈何。「我怎麼舍得趕你呢?」
「少野,其實……你心里早已經有打算了,對不對?」拾露認真地問道。自從樊媽媽去世後,少野變得沉默許多,動不動就落人沉思,似乎正在考慮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害怕這種無形的隔閡,更氣惱自己幫不上任何忙。「告訴我,我知道自己懂得不多,什麼忙也幫不上,但至少我可以做到為你分憂啊!我們是一體的,好的、壞的,都要一起面對,不是嗎?」
「我心里想些什麼,早就被你模得一清二楚了,對吧?」少野拍著她因激動而微微起伏的背脊,下巴真著她的秀發,決定不再隱瞞。「我打算請父親讓我接管‘Headline’,雖然只是暫時性的,但是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一定會被迫改變,今後也會遇上很多困難麻煩的事,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忍受這些苦,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也是惟一在乎的人。」
他的坦白讓拾露感動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可以的。」她小小聲地在他懷中低語。
「你說什麼?」少野低下頭問道。
「我可以的。」她直視他的眼,目光炯炯,臉上寫滿了堅毅的決心。
「相信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苦我都不怕!」
「哥哥會想盡辦法排擠我們,就像他們從前對媽媽那樣。」他試圖勸退她。
「我不怕!」她依舊執拗地道。
「親戚們會閑言闡語,在我們後頭指指點點的。」
「裝作沒听見呀!」
「‘Headline’是娛樂事業,所以一定會有很多想挖內幕的小報記者整天追著我們跑。」
「別理他們就是了!」
「我會花很多時間在公事上。沒辦法常常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