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高二就被迫休學的她其實非常好學、理解力也強。她會主動找書看,不懂就問,而且常會有一些出人意表的獨特見解。
愈了解她,就愈明白她是一個多麼與眾不同的女孩,而他也衷心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過往陰霾,從此生活得快樂無憂。
「我的意思是,這些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不是我雇來的女佣,沒責任也沒義務要幫我忙,你大可以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像是听音樂、看看書、看電視,都挺不錯的呀。」
他不需要她的幫忙。這個念頭實上腦海時,不知道為什麼,拾露竟有種受傷的感覺。
「我知道了。」欲言又止的她垂下臉,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默默地走出去。
望著她似乎添了幾分落寞的背影,少野蹙起眉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起身跟了出去。
抬露坐在長廊上,側著頭,眼光落在空蕩蕩的庭院,無表情的臉讓人猜測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少野悄悄地走近,兩人被日光拉長的影子也默默地相貼,像極了一種相互依偎的姿態。
拾露抬頭看著他臉上那副永遠溫柔的笑容。
他伸手拂亂了她原本就參差不齊的短發,隨意席地坐下,就靠在她身旁,一切動作都是那麼自然。
兩人並肩坐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然而,周遭的氣氛仿佛國少野的到來而變得安穩樣和許多。
「我只是想幫忙,」始露緩緩地說︰「我很感激你的收留,但是,我不想白吃白住,總有什麼是我能做的。我知道自己做得還不夠好,那是因為我還沒習慣,等過些日子我做慣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常常給你添麻煩了。」
「你一直做得很好,幫了我很多忙,我謝謝你都來不及。」少野的語氣十分誠懇。「你在害怕什麼?說出來,說給我听,不要一直藏在心里。」
「我……」拾露起了頭,卻無法說下去。
她能說什麼?說她害怕從前那些責罵、鞭打的噩夢重現?說她怕他對自己感到厭煩?說她怕有一天突然發現這些日子只是場曇花般的泡沫美夢,眨個眼就要驚醒?
不,她不干,因為就算說了,他也不見得能懂。
少野隨著她的沉默而沉默,好半晌,他才輕輕地開口,語叩氣就像話家常一樣自然,「我說過的話絕不會忘,你大可放心的住下來,沒人會趕你走的,除非你自己想離開。」
他懂,他真的懂。拾露別開臉,感覺有種溫暖的熱潮在心底泛開,就像那天雨夜喝下的熱可可,讓她由胃暖和到了心房。
「喵喵,」他問道︰「怎麼了?」
拾露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大手和小手密合交疊著。「我只是在想,遇見了你,真好。」
抬起頭,她對他揚起了一臉笑意。
少野也笑了。
兩人望見彼此眼中的笑容,同樣愉悅,同樣美好。
***
下雨了。
端著熱可可行過前廊時,拾露慢下腳步,眼光停在庭院里飄落的濛濛雨絲。
書房里傳來悠揚的鋼琴演奏聲,琴聲時遠時近,微帶涼意的雨夜中,屋內依然被安然寧靜的氣息環繞著。
拾露閉上眼專心聆听了一會兒,听出是加拿大鋼琴家安德烈。甘農的作品,曲名是「平靜的生活」。
因為少野提過,凡是他說過的話,她總是好好地收在心底。
很多事都是她在這里住下後才有的體驗和認識,而這些值得她一輩子不忘的美好學習經驗,全是少野賜予她的。
他教她學著不害怕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感覺,教她學會欣賞音符樂聲中的美妙旋律,教她懂得品味字里行間的修辭意涵,最最重要的是,他教會她記起怎麼笑、怎麼感動、怎麼撒嬌,就像她一直羨慕向往的同年齡女孩,恣意享受著青春飛揚的雙十年華。
這種感覺仿佛重生。
雖然她還沒有坦然面對過去,還沒有對他吐露一切的心理準備,但是她從沒有隱瞞說謊的打算,她只是不想太快破壞這份夢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她只想讓眼前的幸福停留久一些。
她嘆口氣,望著熱可可的氤氳熱氣化作白煙往上飄散,隨後隱逸。也許幸福就像一抹白色煙霧,看得見卻模不著,總是消失得太快。
拾露搖搖頭失笑。她怎麼突然多愁善感起來了?難道忘了沒有人能對幸福做出永恆不變的承諾擔保,就算是少野也不會例外。
是的,就算是少野也不會例外。
她不再是小孩子了,應該很清楚美麗的夢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
她不想自欺欺人了。總有一天,就算少野沒有開口趕她,她也必須離開這里、離開他,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對那段不堪的過往。
只是離開的念頭為什麼會讓她的心隱隱作痛呢?
走近書房,被夏夜晚風輕輕吹晃的燭光,將少野專注的身影映照在拉門上。
就算閉上眼楮,她的腦海里也總會浮現少野那雙琥珀色的深邃眼瞳,總是帶著溫暖的笑意,直透人心房。
走近一點,他的側臉輪廓宛如一幅畫,她看著。望著,忽然失神,心兒莫名的怦然狂跳。
這就是愛了嗎?對于愛,她了解得太少,卻又陷落得太快,這樣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離開少野,就算要她一輩子都只能守著他的如畫側臉,她也會覺得是一種難能可貴的莫大幸福。
這就是愛了吧。
雨依舊無聲無息地下著。
***
少野是被雷聲驚醒的。
雨似乎由午夜後就逐漸轉大,此刻,屋外風雨呼號、雷電交加,憤怒得仿佛想將一切吞噬。
房內一片昏暗,只余下窗外灑人的些微光源。
似乎是停電了。
他揉揉惺松睡眼,眼楮逐漸適應黑暗後,隱約感覺到房內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他迅速恢復清醒,翻身下床。
門邊浮現淡淡的身影。「喵喵,是你嗎?」少野記起她一向是最怕黑的。
沒有任何回答聲。少野滑著壁櫃模索走近門邊,黑影慢慢在他的眼前具體化。
「喵喵!」果然是她,她似乎是嚇壞了,雙手附在兩耳邊,頭抵著膝,蜷縮著瘦小的身軀緊偎在門邊。
听見他的叫喚,抬露抬起頭,勉強扯開了嘴角,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她在發抖。少野當機立斷地走至床榻,拎了條薄毯回來,輕輕一抖,將她整個人圍罩祝「很冷嗎?」
她搖搖頭,單薄的身體依然瑟縮顫抖。
「別怕。等我一下,馬上就有光了。」他動作迅捷地采向壁櫃,在視線不清的一片凌亂中,翻找出備用臘燭和打火機。
擦地一聲,火光搖曳,燃亮了一室黑暗。
「你看,光來了,還有我在這里陪你,沒什麼好怕的。」他輕聲安慰。
燭光在兩人間綻放,照出了抬露的蒼白、不安,與一臉一身的汗。
「怎麼流了這麼多汗?」少野趕緊伸手探向她的額際,擔憂之情表露無遺。「沒發燒,還好。」他吁了口氣。
不過,要是放任她滿身大汗地窩在這里一整夜,明天非著涼感冒不可。他隨即又想著。
沒多考慮,他將她抱上床,安置好以後,找了條干淨毛巾,仔細地為她拭去額際、肩頸、四肢,以及後背的淋灕冷汗。
從頭到尾,拾露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擺布。
大致擦過一遍後,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我到廚房溫杯牛女乃來,你乖乖等我,我馬上回來。」
話才交代完,連轉身都還來不及,他的手腕就已經被緊地握祝「喵喵?」少野順著她的力道,傾挨近她,感覺到她松開了手,轉而圈攬住他的頸項。他感到有些不對勁。「喵喵,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