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香點頭,「那為什麼我的是魚湯呢。」
「我說過,我做菜向來因人而異。」的頗師傅笑了,這笑令古香有些坐立不安,「你既沒有廚師的手,也沒有廚師的心,就連對廚師的向往也沒有,我做魚湯給你,只是想讓你喜歡上做菜,千煮豆腐萬煮魚,這事情不急,總要慢慢來的。」
「我是很向往做個廚師的。」古香忙說。
「不。」的頗打斷了古香的話,「要做一個最好的廚師,他的動機必須是單純的,而你不是。」
迸香此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突然覺得的頗很可怕,因為他可以看清每一個人的心。在的頗面前,似乎沒有秘密可言。
這世上最令人害怕的,不是可以預見的危險,而是無法預見的。從這一點說,的頗師傅確實是個無畏的人。在一個這樣的人面前,誰都會害怕。
因為,沒有人沒有秘密。沒有人,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別人面前而不害怕的。
迸香在怕。但是,這不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她見過更多令她害怕的事情。不然,古香是不會來到品香樓的。在踏入品香樓的剎那,她做好了一切準備。當然,全是壞的準備。而且,古香還很聰明,不然,她不會來品香樓完成自己的計劃。古香很快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面對一個根本容不下任何秘密的人,古香唯一能做的只有——誠實。有的時候,誠實是最厲害的武器。但這武器不似寶劍般鋒利,卻是最好的防御利器。
迸香慢慢地抬起頭,對的頗師傅說︰「是的,我的動機並不單純,但我卻是一心要做廚師的。」
的頗師傅搖搖頭,「你這麼聰明,為何從如笙的身上看不到自己呢?」
「自己?」古香很是不解。
「我就算是把所有的東西教給你,你依然只是有了一雙廚師的手,沒有廚師的心,怎麼能成為廚師呢?」的頗師傅嘆了口氣。
迸香將臉側到一邊,低聲說︰「或許,我只要一雙廚師的手就夠了。」
的頗師傅笑了,笑得有些淒然,「這或許就是你和如笙不同的地方,他會有一雙廚師的手,而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
「為什麼?」古香忙問。
「因為他有愛,他願意去接納別人,而你心里只有防備。」的頗師傅說著站起身來,將面前的小爐灶,抬回了廚房。臨走前,他忽然說了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卻很大,「不要說夢想做廚師,處處提防著別人的人,根本談不到夢想,因為沒有人能夠走進他們,而夢想總是需要通過各種方法實現的。」
迸香就在的頗的身後,靜靜地看著他。
素衣如雪。
他的話,她都听見了。靜靜地听著。夜很靜,偶爾有風吹過。古香的心里依然在回蕩著那句話。
筆人來訪。
的頗一早起來,便特意穿了件新衣服,卻依然是素衣如雪。他在等一個人。
如期而至的是一個很特別的男人。特別到令你不經意間願意站在他身邊,令你覺得他是個好人,很好的人。這種信任感,不是每個人都會給別人留下的。
他叫樓湘閣,是江南和堂的堂主。
江南和堂,一個江湖上神秘的組織,它掌握著江湖中很多人的秘密。
那些人當然不是平凡如你我的人,他們都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他們都是江湖中叱 風雲的大人物,他們也都是人。
沒有人是沒有秘密的。因為這世界本不存在著絕對的黑與白。每個人都是灰色的,只是有的人深些,有的人淺些罷了。然而這簡單的道理卻很少有人能真正明白。
那些叱 風雲的大人物們,偏偏要讓自己非黑即白。因而,掌握了他們的秘密,就是掌握了他們的命,在這個將名譽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江湖上面。
然而每個人都願意這樣被操縱著,因為每個人都願意知道對手的秘密。因而,江南和堂一直存在著,它就像是一張張開的大網,每時每刻都在搜羅著這個江湖的秘密。它一直這樣神秘地存在著,很神秘,就像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張開那張無形的大網的。
同樣的,沒有人知道江南和堂的堂主是誰,就像江南和堂那樣神秘。這種神秘,卻又代表了威嚴,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樓湘閣,就是江南和堂的堂主。這件事情,的頗知道。因為,的頗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見到的頗,微微笑著,而後握住了他的手。兩手相握,昭示著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友情。
的頗也給了他信任的笑容。他笑著說︰「你果然來得守時。」
樓湘閣嘆了口氣,道︰「有了珍饈美味,自然要守時一些。」
的頗湊近他,聞了聞,皺了皺眉,道︰「這次沒有齋戒燻香,你平時好像很愛干淨的。」
樓湘閣又嘆了口氣,道︰「沒有辦法,因為我已經七天沒有洗澡了。」
的頗問道︰「幾天?」
樓湘閣答道︰「七天。」
的頗道︰「七天?」
樓湘閣點頭。
的頗笑了,那笑里有一種戲謔的神情。他說道︰「你現在很想吃我做的菜?」
樓湘閣搖了搖頭,道︰「不想,我只想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的頗道︰「睡覺?」
樓湘閣點頭,「是。」
的頗問道︰「這七天里,你在干什麼?」
樓湘閣答道︰「逃命。」
的頗沒有再說些什麼,他為自己倒了杯熱茶。
第2章(1)
水很熱,不是茶水。微微地飄著香氣,不是茶香。茶水是要放到茶壺里面的,茶香便從壺中飄來。這里的水是放到大木桶里面的,飄出的是淡淡的花香。
樓湘閣便舒舒服服地待在這大木桶里。他吹熄了燈,閉上了眼楮。
水熱得讓人覺得放松,一種得來不易的放松。若你像樓湘閣那樣,一直在逃命,突然間有了這樣好的時光,你也會覺得這放松是得來不易的。
樓湘閣是個很懂得滿足的人,只消這片刻的放松,他便已經覺得很舒心了。所以,他並沒有在想逃命的事情。似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此時,他就是他,根本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去傷腦筋。
容易滿足的人,自然是愛自己的人,換句話說,應該是個愛生命的人。樓湘閣就是個愛生命的人,因而他也不會輕易地被殺掉。
他不去想被追殺的事情,並不是因為不怕死,而是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事情。此時,他只想休息。他需要這片刻的放松。
但是,老人們總不會說錯話的。老人們說︰「天不遂人願。」因而,這話是對的。
腳步聲,匆忙的腳步聲。這聲音很小,似乎並不想讓人知道。因而來的人,有意地輕手輕腳,但卻有些踉蹌。但樓湘閣還是听到了,他的耳朵很好,不是一般的好,什麼聲音,似乎他都會听得到。
很快,他便發現這聲音和平日里追殺他的人不同。他穿上了衣服,躲了起來。
門開了。
一個人很快地鑽了進來,匆匆地關上門,似乎都快要站不穩了。
樓湘閣很快發現那是個女人。那人坐到床頭,蹲子,模索著。很快,她找到了一個紙包,哆嗦著打開,就著月光,模到了茶杯,倒了水,將紙包里的東西就著喝了下去。
突然,她猛地一驚,發現面前有一個人影,立刻站了起來。這人本想叫出聲,但最後還是止住了。那人輕聲地問︰「你是誰?」
樓湘閣听到了一把很好听的女子的聲音,他笑了,對她說︰「你又是誰?」
那人低聲道︰「我叫古香,你為什麼偷跑到別人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