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是鷹的作風,若換作是他,絕不會對這樣的女人多假辭色。
就像現在。
「你——」知道宇文竣刻意地譏諷她自作多情,賀樓佳滿惱羞成怒。「宇文竣,你好樣兒的!耙跟我作對?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哪天要是有什麼把柄落在我手里,我絕對要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她話中有話地喊道。
宇文竣眯起眼,雙手環胸道︰「是嗎?那麼,等哪天你當上了鮮卑的王後,而我又真不幸有把柄落在你手里的時候,你再來好好整治我吧!」
縱然知道得罪她對他並沒有好處,但他卻無法忍受她那囂張的氣焰和不可一世的態度。鷹不想理她,他倒還想教訓她呢!
「宇文竣!」賀樓佳滿尖叫著。「你最好一輩子都不舉!」
無視于對方的怒氣,宇文竣徑自往白塔的方向走去。
丙然,她是听到了有關他的傳聞而來一探究竟的。他與她素來不和,而以這女人的個性,眼見敵人的命門暴露在自己眼前,怎有不來戳上一戳的道理。
可她卻忘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真是好極了。他無奈地笑。看來,有關他的流言已是人盡皆知。不過這並不是他眼前所關心的重點。只要找到她,無論傳聞對他有多不利,他都無所謂。
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繼續往高塔前進。
女人,真是禍水。
而他偏愛上了個全然無法掌控的禍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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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
斑塔。
他無聲地竄上,在白塔上飛躍著。無月的夜,正好可以讓他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夜探白塔。
本來,他是可以等到明日祭塔時,和鷹一塊兒上去看個究竟,但他等不了。事實上,他一刻都不能再多等了。
向來,白塔巫女是住在最高的塔頂,隔著一千零八百階的樓梯,與世隔絕。當然,這回他可不會蠢到真去爬那些階梯。使出輕功,輕松地飛躍上塔,只要腳下有東西站,他便可以一層層直達頂尖。
到了!
他攀住窗緣,調節呼吸,然後探看里面的情況。
一片闃黑。
從來,他都不曾注意過這座白塔,更不曾想到里頭會住著什麼樣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現在看來,這白塔里、比他所想得要大得多。
輕推開窗口,他悄悄落進塔內,模索著可能的方向。此時,隱約自雲層中透出的月光灑人塔內,讓他稍稍可辨別塔里的方向。
塔中央,是個祭壇。通大的屋頂,頂上是透明的屋瓦,隱約的月光便是自尖頂直透屋內。但除此之外,塔里甚至沒有一絲燭光。
難道,巫女都不怕黑的嗎?他微微揚眉。
左右各有一扇房門,他不大確定哪一間才是正確的.出于直覺地,他先選擇了右邊那扇門。
咿——呀——
推門進去,縱然極小心,但老舊的房門仍發出了不小的聲響,他倏地停下動作。床榻上躺著一個身影,然而這樣的聲響卻未曾擾醒她。
她。
是的。床榻上明顯躺著的是一個女人。他的心跳在瞬間加快。信步上前,卻又在接近時,猶豫地停了下來。是她嗎?他有些忐忑。如果是,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屏息靠近。月光,恰恰好落在床榻上。
喝!他整個身子猛地一震。旋即,才又恢復了放松的姿態。
望著床榻上清楚的人影,半晌,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再轉身步出房間,重循原來的路子回去時,他腳下的步子異常輕快。
原來,白塔巫女是個年近四十的蒼白女人,而不是他所以為的她。
他整個兒松了一口氣。但旋即,想起了另一間房里的巫女,他的神情轉為凝重。緩緩旋身,他轉向左邊的房門。
喀啦——突如其來的聲響令他停下了動作。
他猶豫著,不確定該不該繼續留下查看另一個可能性。但越來越清楚的腳步聲卻逼得他不得不立即作出決定。
懊死!他不能被發現。如果對方不是百合,他就闖下大禍了。但如果是呢……
沒有時間了。轉向一旁的窗子,他半跨出白塔。
不。百合應該不會是白塔巫女才對。至少,他已經排除了其中一個可能,剩下一個……應該不至于這麼湊巧吧?他試圖令自己安心。
或許除了白塔巫女之外,還有其他沒人知道的巫女存在;也或許,她根本不是巫女,只是具有一些特殊的異能。
沒錯。這是最有可能的解釋。他躍出窗子,順手半掩上窗。
如果她不是白塔巫女,那麼現在,他該上哪兒去找她呢?這又是另一個讓他傷透腦筋的問題了。
※
※
※
「誰?」
無眠的夜,神壇處傳來的聲響,令她驚醒。白塔之中,會有什麼人出現在這兒?她起身,披上御寒的衣物,推開房門。
走進神壇,空蕩蕩的地方,只有未關的窗子飄進些細雨。
窗子怎麼會沒關呢?她微微皺眉,上前順手關上。記得臨睡前,她確實是關上了,怎麼會……一股熟悉的氣味撲向她鼻間,霎時,出現在她腦海的,是他英挺的身形。
不。她猛力地搖頭,似乎這樣就可以搖走他的身影。但揮之不去的影子,卻令她驚慌無措。難道,她真的忘不了他?連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高塔,都會令她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環住自己,轉向白姨的寢房,稍稍打開房門。「白姨,你睡了嗎?」她輕聲問。
經過了今早的儀式,她一直感到身上有股力量,源源竄出,這令她無法人眠。當然,原因不只如此。
她不敢入眠,因為她害怕在睡夢中,她會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她需要跟白姨談談。
沒有人回應。「白姨,我睡不著,想跟你說說話好嗎?」她走進房里,靠近白姨的床榻。心中有些忐忑,卻也發現,白姨睡得比往日都沉。「白姨?」
月光落在白姨的身上。
百合微微揪緊了眉心。「白姨?」她伸手去推,察覺有些不對。白姨是病了嗎?為什麼臉色這樣蒼白?
當她的手觸踫到白姨身軀的那一剎那,她整個人仿佛遭到雷殛。倏地縮回了手。「白姨?!」她捧住胸口,無法相信觸到的冰冷。「白姨,你醒醒!白姨,你別嚇我!你怎麼了,白姨——」她推著床榻上已無反應的身子,心上冷到極點。
驀地,一紙書信自白姨枕旁飄下。
百合抓起信紙,迅速地讀著——
百合︰
這是白姨為你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別傷心、也別難過,所有的巫女,都有相同的宿命。唯有如此,白塔巫女的靈力才能完整地傳下去。
祭典過後,就是你必須听從神諭,找出下一任巫女,將她撫養成人的時刻。十八年後,就像白姨為你所做的一樣,將這樣的使命繼續傳下去。
記住,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別忘了你巫女的身份。
容白姨再提醒你一次。
無心、無情、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
「白姨——」信,自她手中滑落。她無法置信地撲向白姨,哭倒在她身上。
淒厲的哭喊自白塔傳出。新任的白塔巫女元百合,撲伏在前任巫女的尸身上,無法遏抑地痛哭失聲。
最後的儀式——
難怪白姨會那樣反常,而她卻只顧著自己,全然沒有察覺到白姨的異樣。為什麼?為什麼巫女的命運必須如此?天知道她寧願放棄巫女的身份,也不願白姨為了她而犧牲自己啊!生平第一次,她痛恨自己是個巫女。
失去了白姨。就算她成為真正的巫女,又有什麼意義?
這,是宿命?
還是——上天給的懲罰?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