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竣頓時沉默下來。
拓拔鷹有著些微的訝異。頭一回,他發現竣竟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如此傷神,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沒錯,我是找不到她。她竟然整個人平空消失在我面前,什麼都不曾留下。」他懊惱地扒過頭發。而且是兩次。
「平空消失?」拓拔鷹忍不住問。「竣,你……還好吧?」
面對好友這樣的反應,他暗自心驚。向來,竣一直是游戲人間的,從未有任何一個女人能上得了他的心,現在他不僅為這個女人憔悴,而且還說出這樣……不正常的話。
「百合。你听過這個名字沒有?」宇文竣答非所問。事實上,他根本無心回答鷹的問題。「一個叫百合的女人,總是出沒在月湖湖畔,除此之外,我什麼都查不到!」
「百合?月湖畔?」拓拔鷹皺眉。月湖畔是族人的禁地,一個普通女子,怎可能出現在那兒?「你在月湖遇見她?」竣會到那個地方,他並不意外,但其他人……拓拔鷹搖頭。「除了白塔下一任巫女叫元百合外,我不知道還有哪個叫百合的女人,或許……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派人去找找……」
「白塔巫女?」這樣的名詞讓宇文竣心頭一凜。
「竣,你該不會以為……」看見好友臉上的神色,拓拔鷹的神情也跟著凝重起來。「但,巫女是不被允許出塔的……」
「不!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宇文竣堅決地否定了這樣的想法。
巫女出塔,只有死罪一條。而且,如果她是巫女的話,她的一生,便只有三十六年,她的一生,更不可能擁有人世間的倩愛……不,不可能是她!
「竣,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宇文竣搖頭。「這事,我自己會處理。而且,我會想辦法……找到她。」
拓拔鷹雙臂環胸,看著好友難得一見的神情。「她捉住你了,對不?」
宇文竣一怔,卻沒做任何回答。
白塔巫女……會是她嗎?頭一次,在鷹的面前,他有了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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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過了今天,就是你繼任巫女的日子了。」
白姨並未發現她的失蹤。百合低垂著眼睫,像是在听從白姨的訓示。然而,她的一顆心,卻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天微亮,她瞬間施法回到了白塔。穿戴好一切才發現,白姨仍在房里未曾醒來,甚至,根本沒有發現她昨晚的失蹤。
她心驚,卻放下了一顆心。但令她疑惑的是,每天這個時候,白姨早已醒來修習巫女的功課,而今天,卻反常地晏起了。
白姨是真的睡熟了?還是——不願揭穿她的秘密?望著白姨嚴肅的神情,她完全猜不透白姨在想些什麼。
而他——現在又在想些什麼呢?
憶起她消失前,他那憤怒的眼神和怒吼,想必,他是非常生氣了。
「百合!你究竟有沒有在听我說話?」白姨聲色俱厲。
「我……」百合這才回過視野來,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白姨,我…」
瞧見她這模樣,白姨忍不住嘆了口氣。「算了。我該說的,你都已經知道了,再多說這些,也不過是讓我自己安心罷了。」
「白姨,您放心,我會記好該做的事,做一個稱職的巫女的。」她再次保證,向白姨,也向自己。
一錯再錯,她不能容許自己再錯下去了。他怎可能對她有真心,就算有,她又有可能出塔與他日夜相處嗎?
想起他與別的女人……她冷了心。那樣的男人,怎可能只忠于一個女人。思及他在床第間的溫柔、他的俊美,和那如神只般健美的體魄,一陣臉紅心跳攫住了她。
「你知道就好。」白姨語重心長地點頭。「但百合,白姨還是得提醒你。將來無論遇上什麼事,就算那些事有多令你難過,你都不可以忘記自己是白塔巫女的身份。記得,做好你必須做的,這是巫女的宿命,明白嗎?」
百合點了點頭。但隱約間,卻對白姨這番話有著不祥的預感。
「好。明白就好。」白姨拉過她的手。「來吧,讓我們為這次的祭典,做最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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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果真成為一個完全的禁欲者了。
不是沒有,而是完全提不起興致。只因為——她。
向來,他是一個崇尚感官的人。
所有看不見的東西,身體感覺不到的情感、信仰及精神,對他來說,都是多余且不真實的。對他來說,唯有能踫到、聞到、看到、听到、接觸到的人事物,才是他所感興趣的。
因此,他總是讓身體引領他的生活,包括他的和感官的一切。
對于那些需要用到「感覺」的事物,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處理。然而現在,事情卻突然起了變化。當他對身體的需求不再感興趣時,卻突然發現,以前從未有時間靜下來多想的事,全都在這一刻活躍起來。
她是他唯一渴望的女人,也是唯一令他無法捉模的女人。搜遍整個鮮卑,都沒有她的絲毫下落。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白塔了。
這些日子,為了祭典的準備,他進出白塔不下二十次。然而,每一次都只停在塔頂的大門外,從來未曾真正踏進塔內一步。塔里的女人總是以聲音指示他將東西放下,隔著塔門,空曠的塔內不時有著回音,他始終听不真切那女人的聲音。一直以來,與他無關的事,他從不多加過問。
而現在,他卻改變主意了。
走出寢房,他朝著白塔的方向前進。
百合,迷惑他心神的巫女,也會是白塔里的巫女嗎?他不願相信這樣的可能,卻又有著深深的憂慮。
白塔里有兩個女人,一個是現任的巫女,另一個,則是下一任的巫女。元論是哪一個,只要其中有一個是百合,一切都將變得難以收拾。
不讓鷹插手這件事,正因這是他至大的憂慮之一。如果,他的百合真是鮮卑的白塔巫女,那麼,讓身為鮮卑王的鷹知道這一切,百合唯有死路一條。
他的百合。
這樣的想法,令他的心微微震動。
為了百合,無論那樣的可能性有多微乎其微,他都不可能讓它發生。
「宇文將軍,三更半夜的,上哪兒去啊?」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宇文竣不覺皺起了眉頭。
他最近的運氣還真差。這種時候,這女人在這兒做什麼?她又是怎麼躲過他靈敏的听力的?
「奇怪了。」女人背著手、繞著他上下打量著。「通常這個時候,你不是窩在女人堆里,要不就是倒在床上‘休養’,怎麼這會兒,卻往沒人的方向走去呢?該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這實在有點不尋常。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真該死,什麼人不踫上,卻偏讓他遇上這令人厭惡的女人。「佳滿,」宇文竣沉下一張臉。「我在什麼時候、想做什麼。要上哪兒去,都不屬于你管轄的範圍吧?你要有時間,勸你還是去找你喜歡的鷹吧,看看他會不會有空理你,或是——想不想理你。」他刻意譏刺。
賀樓佳滿是鷹的義妹,嚴格說來,也是皇族的一份子。然而她的一言一行,卻是出了名的令人不敢領教。
鮮卑境內,沒有人不知道她對鷹情有獨鐘。
自鷹即位以來,她便幻想著自己有一天可以成為鮮卑的王後,甚至,還聯合一群女人,排擠欺壓所有對鷹抱有希望的女人。只可惜,鷹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太清楚,若不是看在義父的情分上,鷹也不可能對她的所作所為抱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