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就有勞李先生了……哦,不,我是說……月娘。」他的反應讓林苑長和月娘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苑里的先生一直都不夠,現在多了個幫手,苑長和夫人也該放心多了吧。她微笑地想著。
駱子京見她笑了,也開心地回她一個微笑——一個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微笑。
李陵在客棧房里喝著悶酒,神情顯得有些不豫。
「黑翼,我怎麼沒听過黑王還是個易容高手?」他扼腕。
「李堡主,恕屬下無禮。王還有很多功夫是外人不知道的呢。否則,他也不會是黑王了。」
「那倒是。」李陵說著,又倒了杯酒。
黑王不愧是黑王,竟會想到用這種方法來接近雪凝。他當然不是沒想過,但出身名門正派的他,怎麼也無法使出這種卑劣手段。子京的狂和傲使他能不計一切地重新追求雪凝。
而李陵卻還有太多的包袱要考量。或許應該說,是他愛得不夠吧!
「黑翼,來陪我喝一杯吧。」他舉起了酒杯敬他。
但話說回來,他很難想象,子京用那樣的手法來接近雪凝,屆時該如何收場?雪凝會再度接納他嗎?況且,以她對愛的要求,會原諒他的欺騙嗎?他實在不贊同這種作法。或許,他應該另外想個辦法。
黑翼明白地笑笑。「李堡主,您是個好人。」
「好人?」這回李陵笑得有些苦澀。「我倒不怎麼想當好人。你說,如果是你,你會通知子京這件事嗎?」
黑翼又笑了。「換成是我我會怎麼做?這我倒是沒想過,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王,他會等到和酈姑娘成親那日,再通知您來祝賀。」
李陵听了不禁發出一聲申吟。「我就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的。」
「所以我說您是個好人。」黑翼舉起酒杯道。「好人會有好報的。」
「是嗎?為什麼我總覺得當好人一點好處都沒有。」他捧著酒壺,又是一聲嘆息。
自古英雄皆寂寞。是不是因為他們都是好人?而像駱子京這樣的男人,究竟算不算是個英雄?
「李姑娘……呃……我是說月娘,我剛從北方來這兒不久,對這兒不熟,不知能否勞煩你帶我四處逛逛,熟悉一下環境。」駱子京帶著靦腆的笑對她說著。
「這……」他看來像是一副無害的樣子,但不知為什麼,只要他一靠近,她就覺得全身緊繃,下意識里不願與他太接近。
「對……對不起,是在下太唐突了……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困難,卻沒替你著想,畢竟你一個姑娘家,要是跟我一塊出游,想必會讓你的夫婿誤會,我、我看我還是另外找別人吧……」駱子京越說越尷尬,當下競滿臉通紅起來。
這樣一來,倒教月娘覺得過意不去了。「不,不是這樣的。」她連忙解釋。「駱先生您誤會了。我並不是不願意陪您去,而我……我也沒有夫婿,我是說……唉,這教我怎麼說好呢?」她並不是真的排斥他,只是她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
听了這話,駱子京滿眼欣喜。「你說的是真的嗎?!」他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那你不是討厭我了?我……上天安排我來這里真是太眷顧我了!」
這人,怎麼這般無禮!月娘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了。她倏地抽回手,沈下臉色道︰「駱先生,請你自重。月娘雖是獨身,卻也不是隨便之人。」她沒料到像他這樣老實的人也會有如此露骨的言行。本來棲身在書苑應該已是很單純的了,怎麼還會遇上這種事呢?
駱子京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月娘你……你別生氣,在下並不是有意冒犯,更無輕薄之意,只是……我自小即是個孤兒,一路苦讀到今日,從沒有人真心待過我,如今見你對我一個初識之人如此真心關懷,難免激動起來,一時失了分寸,我真的……」他急得滿頭大汗。
「駱先生——」原來他有這樣一段過去,也就難怪他了。說來還是自己太過狷介,連這種老實人都要誤會,這怎麼好意思呢。這麼一想,她的表情不由得柔和起來。「駱先生,你別這樣,是我不對,錯怪你了。這樣吧,等會兒早課完了,我陪你四處逛逛如何?」
「真的?!」他喜出望外。「月娘你真是個好人!」他像個大孩子似地開心地拉起她的手。
這回,她倒也沒有太大的抗拒。這個同是叫駱子京的男子比她想像的還要老實,幾乎可以說是沒什麼心眼可言。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太過設防呢?她朝他淡淡一笑。也罷,就把他當成一個無害的新朋友吧。
駱子京也回她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月娘,你快來看看這西湖的景致,真是美極了。」駱子京向她招手,指向映在夕照中的西湖。「難怪蘇東坡要對此處盛贊有加。」
「是啊,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說得真是再適合不過了。」她吟著蘇軾的名句,一同欣賞著曉天夕照。
突然,駱子京回過頭來凝望她。「可是,我倒覺得你比西施更美。」竄進她耳中的嗓音出乎意外地低沉而迷人。
她整個人驚跳起來,直直地瞥視他。
晚霞映照在她嫣紅的頰上,一雙翦水秋瞳晶瑩得像是要掐出水來。慌亂間,她被他的凝視瞧得心跳漏了一拍。那眼神,完全不是個老實人應有的眼神,反而……引得她心慌意亂。
「我……駱先生過譽了。」她不由得低下頭。「月娘怎麼能和西子相提並論呢。」她含羞地笑笑,設法轉移話題。「杭州除了西湖的景致外,蘇堤斷橋、雷峰夕照也都是頗富盛名的呢。」
駱子京含笑垂下眼睫,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現在時間也晚了,恐怕是看不清蘇堤斷橋是何景致了,不如咱們上飯館用膳,明早咱們再乘畫舫仔細游覽一番如何?至于雷峰塔我是早想看看了,有著白娘娘和許仙那樣淒美的傳說,讓西湖更多添一分姿色。」
是嗎?她低頭。怎麼她只覺得那是個充滿背叛的悲慘愛情故事,十分令人不忍。就好像「他」——
「怎麼了?月娘?你在想些什麼?」他察覺她眸中一閃而逝的哀戚。
「嗯?沒什麼?我只是在替白娘娘抱不平。」她低低道。「一個女子這樣付出真愛,換來的卻只是無情的背叛,太不值了。」
听見這話,讓他心頭一震。這是她心中的想法嗎?她對他……是否也這麼想?
「或許……許仙只是一時的迷失,事實上,他仍是深愛著白素貞的。」這話,倒像在替他自己辯駁。
「不!」她激烈地搖頭。「若是真愛,他又何以如此絕情地要她的性命?」
「他的本意並非如此,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那樣的地步。後來,他不也盡力挽回了嗎?」
她抬眼,驚訝于他的激動與辯駁。
那眼神令他自覺到自己突兀的言行,忙改口道︰「我是說,有時候人可能讓一些奇怪的理由蒙蔽了自己的心,而傷害了深愛的人。但他並不是真想這麼做的。」
「或許吧!」她不想再爭辯。同樣的故事不斷在世間上演,白素貞不是第一個,她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世間的情愛糾扯,又豈是三言兩語談得完?
「月娘……如果你是白素貞……你會願意原諒像許仙那樣的男人嗎?」他小心地提問。
「我?」沒發覺他話里的含意,她只是直覺地回答。「我不知道……但,那樣的傷害和欺騙對一個深情的女子來說,恐怕是很難釋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