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有人願意雇個快餓死的髒小表嗎?」他瞟了她一眼,又接下去。「後來,我被趕出客棧,快要餓昏過去時,遇見王大夫和他的江湖朋友。」
「是幫我治腳傷的王大夫嗎?」她扯著他的衣袖問。
他點點頭。「他們將我帶回家,供我吃飯和一個能睡覺的地方。」
「然後你就在這里住下來了嗎?王大夫真是個好人!」她滿眼感激之情。
「不,後來我跟著他的那位朋友流浪去了。」
「為什麼呢?你好不容易才找到有人肯收留你……」
「光靠別人是不行的。」他搖搖頭。「當時,王大夫自己的情況也不好,我不想拖累他,而正巧他那江湖朋友懷有一身好武藝,於是我便求他收我為徒,想習得一技之長好養活自己。」
「那江湖人士是什麼來歷?功夫很高嗎?那他答應了沒?」她接連問了三個問題,看來對他的身世相當緊張。
「你別急。」他安撫似地握住她的手。「他究竟是誰,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考慮了很久後,才答應收我為徒,但條件是不得過問他的身分。」
「好奇怪的人。」
「所以我便跟著他浪跡天涯,學了一身武藝。現在是不愁吃穿了。」事實上,他知道自己當時遇上了高人,跟師父所學的功夫,只怕世上少有人能敵得過他。「師父死後,我將他葬在終南山,便又回到這兒來了。」
「你師父死了?」她相當驚訝。「那時你多大了?」
「十七。」
「那你現在多大?」
「二十七。」媒婆沒告訴她嗎?
「十七……二十七……你一個人還是孤孤單單地過了好多年……」想到他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依靠,卻又在幾年內失去了師父,就不禁替他覺得難過起來。
她不知道有武功的人還會這麼早就死了。他師父為什麼不多活幾年陪陪他呢?想著想著,她的眼淚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水柔?」她怎麼哭了?是他說了什麼讓她想起傷心事了嗎?
「你——好可憐——」說著竟哭倒在他懷里。
他愣住了。
她是為他而哭?他緊摟住懷中啜泣著的嬌小身子,心中一陣暖流流過。從沒有人會為了他而哭,除了他這愛哭的小妻子。
「水柔,別哭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啊!」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安慰著她。
照理來說,該哭的人應該是他,怎麼反倒是她哭成這樣?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滿足的微笑,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別哭了,水柔,我現在不孤單了啊!」他抬起她淚眼滂沱的小臉,輕輕地吻上她粉女敕的頰。就算他曾覺得痛苦,現在也全忘了。
「嗯?」她仰著頭,含糊地問。
「因為我現在有你啊,傻瓜!」
第四章
她平安地度過了昨夜。
本來,她是不該有這種想法的,但越接近夜晚,她的緊張就越來越明顯。
雖然在經過那番談話後,兩人對彼此的了解又更進了一層,但這也無法稍減她對和他肌膚之親的恐懼。
熄燈後,她一直緊抓著被褥不放,生怕他欺身過來,要與她行夫妻大禮。想到新婚那晚的痛楚和尷尬,竟讓她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著。
他平躺在她身旁,沈重的呼吸聲和陣陣傳來的體熱,擾得她無法思考。
她想問他,是不是能等些日子,確定她沒在那夜懷了他的孩子再和她……但他不敢開口,知道他必定會生氣的。
她並不是討厭他,只是怕……那件事,給她的感覺很不好。夫妻間非得做過那件事才能懷孩子嗎?當女人真是辛苦。
夜色中,他翻過身子用手攬住了她。她無法停止地顫抖著。但出乎意料的,他只是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便攬著她沉沉睡著了。這樣的舉動,讓她驚愕了半晌,卻也松了口氣。
於是一夜到天明,她睡得異常香甜,甚至連他什麼時候出門都沒發覺。
手里忙著針線活兒,她心里卻也沒閑著。
今早起身後,她便做了些點心,想等他回來吃。但盼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的弓箭都不在屋內,想是到山里去了,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於是她又將昨兒個沒理好的地方整理了一遍,還替飯桌鋪上了桌巾,整個小屋看來煥然一新。
他回來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又心不在焉地眺向屋外。要不是屋前有門檻擋著,她也許能推著木椅到屋外去等他呢!
來到這兒幾天,她已經對這間屋子了若指掌了——一個飯廳、一間臥房、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廚房,屋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柳郎自己親手做的,雖然簡陋,卻很實在,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不過到今天為止,她還沒好好看過屋外的景致,不知這山里是怎麼個樣子呢?
「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她不由自主地吟起詩來。想像著她悠然的山居生活。
以往在爹爹的安排下,她總以為自己會嫁入豪門,卻沒想到,她也會過這樣的日子呢!也許這樣更適合她也說不定。看著牆上的大斧、長弓、獸皮,幸好他沒有拿獅子的頭來做裝飾的恐怖品味。她吐吐舌頭。
「水柔,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什麼啊?」還沒踏進家門,就听到她清朗的吟哦聲,還帶著音韻起伏,像是唱歌似的,扣人心扉。
回家能看見她的感覺真好,這也是他今天沒到時辰就急著趕回來的原因。
「柳郎,你回來了?」像小孩被人發覺做了壞事似的,她赧紅著臉,放下了針線。
「嗯。」他卸下背上的獵物和長弓,長腿一跨就跨坐到她跟前。「你剛才在念些什麼啊?听起來挺有趣的。」
「沒什麼啦,只不過是些無用的詩詞罷了。」她不好意思地轉開話題。他應該不會發覺她對他的想法吧?
當然不會,你這個瓜!她在心底暗罵自己。
「你一早就到山里打獵去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她探頭看他放在地上的東西——一只血肉模糊的鹿!她下禁胃里一陣翻騰,蒼白了小臉。
「哦,對了。」沒注意到她的反應,他逕自彎下腰,自袋中掏出一只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免子。「這給你處理。」
她驚得叫了出聲,險些把兔子摔到地上。
「對不起,我忘了你膽子小。」瞧她嚇成那樣子,讓他忍不住內疚起來。對他來說,猛虎都不看在眼里,一只兔子當然更不算什麼,但他卻忽略了她可能見不得血。
「我自己來好了。」說完站起身捉住兔子便走。
「等等——我可以的。」她喚住了他,吞咽了口唾沫,對他伸手道︰「給我吧」連這小兔子都怕,她也太沒用了。
他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但仍把兔子交到她上。「不要我幫忙?」他仍不放心地問。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啦,真的。」為了得到他的信任,她再次向他保證。把原先鋪在桌上的布挪到腿上,然後放下帶血的免子,推著木椅住房里移動。
他一個人坐在桌前吃著點心,一面欣賞著被她布置得煥然一新的小屋。這樣才像個家!他滿意地笑著。以前他所住的,頂多只能稱得上是個狗窩吧。看來他娶了這小妻子還真有點用。那只兔子的「用處」吧!偏偏他的小妻子就是有這能耐。
他在屋里走來走去,忙著清理地上一大灘的穢物和血跡,順帶還剝了鹿皮、割下鹿肉。當然,這件事就別指望她了。
他並不是在怪她。只不過,這樣的她要怎麼獨自生活?萬一他不在家的時候,她一個人該怎麼辦?難不成要吃起素來?瞧她那弱不禁風的模樣,怕不出幾天就要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