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多是杜孟桀和宇川先生在交談,身為主人的凱爾反而出奇的安靜。
夏月不太自在地應付宇川夫婦所提出的問題,尤其是宇川太太對她似乎倍感好奇,不停地找話和她閑聊。
可是夏月除了不時把注意力放在凱爾抑郁的表情上外,滿腦子只有一個疑問︰凱爾和宇川太太──藤堂梓之間是怎麼一回事?
※※※
結束了飯局,夏月找了藉口說她很累,向杜孟桀表示下午不回公司了。
他沒多問,要她好好照顧自己後便駕車離開。
夏月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走到捷運站內跳上恰巧到站的一班車,她不曉得它要開往何處,她也不在乎。
三十分鐘後,她才發現她人已經在淡水。
買了杯咖啡,她沿著堤防散步,刮來的一陣海風凍得她直打哆嗦。好久沒有到這里來了,她格外懷念淡水的夕陽。
平常的淡水沒有多少游客,這樣的安靜伴著她紛飛的思緒度過一整個下午,直到霓虹燈開始閃爍,她才回家。
她一踏入住處的大門,眼尖的管理員急忙地沖出來。
「夏小姐,原來你不在喔!那個常常來的外國人下午就上去找你了,沒看到他下來,我還以為你在家。」管理員十分盡責地報告一切。
「真的嗎?」夏月一听,趕緊進電梯,上樓一探究竟。
他來找她?她以為他會和那對日本夫婦一道……
一轉進她家門的方向,果真看到一個人影倚門而坐,雙手垂放在膝上,頭低垂的模樣難以想像早上的意氣風發。
「嘿。」夏月走近,輕聲地喚他,「管理員說你下午就來了。」
凱爾突然站起來,緊緊地將夏月擁進懷中,頭擱在她的肩上。「什麼都別說,讓我抱著你。」
他壓抑和急促的語氣讓夏用放下掙扎的意圖,她抬起手環住凱爾結實的腰身,閉上眼在心中自問︰她真能獨佔這個懷抱嗎?
天曉得,她到底從何時起有了如此強烈深刻的眷戀?
好─會見,凱爾漸漸放輕力道,長指撫著夏月細柔的長發。
「進去了好不好?」她能領會凱爾此刻是平靜無濤,隨即開門進屋。
「你去哪了?打了一下午的電話也聯絡不上。」他的眉心皺起,略有埋怨的語氣,听在夏月的耳中別有一番甜蜜。
夏月搖搖頭輕笑道︰「沒什麼!去走走而已。我以為下午你會和宇川夫婦一起。」她不無試探之意。
凱爾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下,嘴角有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訕笑──是對于他自己。
他自覺對小梓的感覺已不復昔日的高漲,但他就是對浩二和她親密的樣子覺得礙眼。
他陪他們坐了一會,聊了下近況和公事後便各自離去。
接著他腦中立即浮現夏月的臉孔,他想見見她、听她的聲音、和她說話。
但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門口等上一個下午。
「他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他隨口敷衍,不想多提。
夏月感到胸口一陣刺痛,她怎麼也無法壓下因他對于另一名女子的在乎所引發的妒意。
沒錯!是嫉妒,由不得她否認。她第一次發現這個陌生的情緒,原來是很痛苦的。
「你一定很餓了吧!要不要吃點什麼?」她轉移話題,不想讓他發現她的不對勁。
「嗯!」他應了聲,看似十分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緊閉。
見他這樣,夏月沒再多問什麼。
她在冰箱里搜索一陣,把需要的材料備齊後,開始做晚餐。
二十分鐘後,她端出兩碗熱騰騰的海鮮面。
「凱爾!凱爾……」她輕輕搖著已經睡著的他。
「喔。」他咕噥地應了聲。
面的香味讓他幾乎整天都未進食的胃雷鳴大作。
夏月擺好餐具後道︰「我很少開伙,所以請你將就一點。」
她不曉得為什麼還要費心為他張羅這一頓?她該做的是把他趕出去才是,他的心並不在這里。
但是她做不到,她已經沉迷于與他相處每一秒所帶來的歡愉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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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思如泉涌的夏月已經把手上的案子統統完成,一早她便把設計圖送到公司去給杜孟桀,然後再繞到工地去看一下情況。
她手握住方向盤,腦筋不听使喚地猜想凱爾昨晚回去後會做什麼。
會去找宇川太太嗎?不過宇川夫婦的恩愛情形,她不認為凱爾會沒看見。
夏月開始胡亂地猜想,照理說這個時候他都會跑到她家,或打電話給她才是。她瞟了手機一眼,確定它是開著的。
一個早上她在東奔西跑中度過。
回到家看到門口空蕩蕩的,她的心又下沉了幾分。他沒來!
夏月猶豫著是否該打電話給他。從來都是他死皮賴臉地巴住她,可現在她卻渴望見到他。
她的心……被制約了!
「算了!」她在手機撥通的前一秒又按掉。想起凱爾要是知道她現在因他而煩躁不安,他的表情會有多得意……她才不要如他的意!
可是……可是她好想和他說話……她氣餒地鑽到被窩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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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早晨,才打開窗戶想透透氣,夏月馬上感受到一陣寒冽之氣。昨日氣象說今天清晨今年的第一波寒流會登陸台北,果然威力強大!
她搓搓手又縮回被窩去,睜開眼楮呆望著天花板,趁勇氣尚未消失以前,按下她已反覆默念多次的號碼──她期待听到他的聲音。
但數秒後回應她的,卻是無法接通的語音訊息。
夏月不死心地又試了幾次,仍是同樣惱人的結果。
難道凱爾會從地球上消失了不成?!
她下床從皮包里翻出一張名片,又撥了通電話。
「嗨,狄瑪先生,我是夏月……」她先禮貌地與他寒暄一陣。
幾分鐘之後她得到的答案,讓她如遭電極般僵立在原地,忘了對方還在線上,她無意識地將話筒放回,眼淚不听使喚的一串串滴落。
「席克思先生昨日一早就搭機回巴黎了,那邊堆了不少事等他處理,可能暫時無法再分身來台北……」狄瑪先生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夏月的腦海里回繞。
她伸手捂住嘴,阻止自己痛哭失聲。他倆相處的畫面不斷在她眼前播放,此刻看起來卻分外諷刺。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她準備好交心之際,突然澆她一頭冷水?
第四章
黎明前,夜的暗沉戀棧在城市里不肯離去。
厚重被褥裹著一個翻來覆去的人兒,夏月掀動眼皮,放棄試著再入眠的念頭,乾脆坐起身,打開床頭的燈。
雙手甫接觸到空氣,一陣寒冷直透她的身體。
趴在曲起的雙膝上,這一個星期來,她的睡眠時間加起來大概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夜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清晨時分;或者每每睡下沒多久,便又莫名地驚醒,原本紅潤的氣色因此憔悴不少。
夏月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然後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廚房,每一步都讓她的心抽了下。
手里捧著冒著熱氣的咖啡坐在躺椅上,她無比專注地盯著玻璃窗上自己寂寥的影子。
懲罰自己夠久了,也該是振作的時候!再這樣下去,她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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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務所里的眾人神采奕奕地迎接每一天的工作,無人曉得夏月的心被劃了個血口子,只覺得她沉默了些。
「小月!我們先過去,你弄好就過來。放心!不會有人偷走你工作的。」杜孟桀敲敲門板,提醒她一聲。
「你最近簡直和工作狂沒兩樣,不必為我這麼賣命啦!」看到她的樣子,杜孟桀忍不住叨念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