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狂妄的人。」大漢中有人听得瞪眼。
「不過,他卻收過一個徒弟,也因而讓他發誓再也不收徒。」
「為什麼?他徒弟很笨嗎?」小女孩不解的問道。
「不笨,至少對多數人而言,他的徒弟狡猾聰明,而且武功很高。」
「古老人的徒弟是誰啊?」
小女孩問出在場眾人心中的問題,四名大漢連同听書的掌櫃、伙計全看著他。
「玉面閻羅孫玉就是古老人唯一的徒弟。」
「啊!玉面閻羅是古老人的徒弟?」大漢中有人驚叫出聲。
「這樣我們怎麼為柳葉莊的人報仇?」
原來這四名大漢正是柳葉莊的人,本來他們也該死在那一次的慘禍之中,卻因在慘案發生前夕,柳葉莊莊主派他們至福山送信而逃過一劫。
垂眸啜茶的穆容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輕輕的抬起頭,狀若無意的掃視過隔桌的客人。
老人看向四名臉色慘白的大漢,語帶同情的說︰「想報仇難了,不過我听說落鷹殿的人也在找他,也許鬼羅剎能幫你們完成心願。」
「鬼羅剎?!」四名大漢同時抽口氣低叫。這個名字在他們心里是陰暗、鬼魅的代名詞。
「他們為什麼要找玉面閻羅?難道也是為了什麼武功秘笈?」四名大漢自然的和老人攀談起來。
「為什麼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被鬼羅剎盯上的人,很難能夠逃得掉的。」老人拈須道。
「但我听說落鷹殿最近被正義旗追剿,有余力再找玉面閻羅嗎?」
「事實證明,他們正派人四處追查玉面閻羅的下落,而且據說鬼羅剎已經派出勾魂使追蹤他。」
一提到勾魂使,穆容嘴角微微一揚,似笑又似不屑。
「哼!什麼勾魂使,名號取得還挺響亮的嘛,只是不知道手上功夫有沒有外傳的那麼好。」
茶棚不大,加上他們沒有放低聲量談話,柯大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而他之所以出聲,主要是因為他的外號叫「追魂手」,同樣有個魂字,自是同號相斥。
穆容朝他笑了笑,似乎覺得他的話很有意思。「柯兄,你對勾魂使有成見嗎?」
「成見沒有,只是不高興听到他們叫勾魂,這樣一來,我這個追魂豈不是被他們給比下去,人家的魂都勾到了,我還在追,那不是太差勁了嗎?」柯大同自有自己的理由。
穆容因他的話笑了起來,「不過是個名號罷了,不具任何意義,柯兄又何必想太多。」
「我能不想嗎?勾魂使是男是女,是圓是扁沒人知道,偏偏他們的名號卻名震江湖,而我追魂手只不過是白水寨中的一個小頭頭,說出去還真是顏面無光。」柯大同忍不住抱怨道。
「名聲大不見得是好事,勾魂使之名雖然響亮,但還不是別人的手下、棋子,沒有自己主張的殺手罷了。我倒覺得柯兄這樣過日子還比較自在。」穆容淡然的笑。
柯大同聞言一怔,想了想又道︰「說不定那些殺手不會像你這樣想呢。」
「是人都會有自我的意識,我想他們也不例外。」他仍噙著淡漠的笑,眼神變得黯然。
「說得也是,雖然我在白水寨沒什麼顯赫的頭街,但大當家、二當家還是會听我的意見,倒也不是什麼都不能說。」柯大同笑道。
「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應你要求跟你上山呢。」
「嘿嘿,其實我已經通知上面的人我會帶大夫回去。」柯大同坦承相告。
「他們同意?」
「二寨主當然同意,咱們白水寨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大夫,有大夫願意上山,寨內弟兄早樂翻了。」
穆容微微一笑,眼一轉,發現茶棚內的人全听著他們的談話,神色間有些倉皇。
柯大同見他不說話,才發現眾人的異樣,眉一皺,大嗓地吼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
穆容按住他想拍桌的手臂,「柯兄,不要惹事,我們也該上路了。」
柯大同望向臉色平靜的穆容,牙一咬,忍下不悅,丟下銀子跟著他起身離開。
直到兩人行遠了,茶棚中的眾人才吁了口氣。他們怕的不是那名莽漢,也不是那個看來弱不禁風的青衫男子,而是他們口中的「白水寨」。
半坡山之所以會有「魂折腸斷」的稱號,並非取其形勢艱險,亦非高度陡峭,而是因為這山上的白水寨。
說起白水寨倒也是個傳奇。白水寨在三年前不叫白水寨,而是叫半天窩。半天窩是個十成十的上匪窩,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無所不做、無所不為,官府和附近居民只要一听到半天窩的土匪就會渾身打顫,許多人為了避禍而搬離世代居住的地方,遷往他處重新安身立命。
三年前,一對孿生兄弟打半坡山經過,被半天窩的土匪當成肥羊下手,兄弟倆面對幾十名土匪不但不驚慌,反倒神色自若的拆了土匪窩,將土匪頭吊在樹上兩天兩夜,然後包粽子似的將一群面惡心狠的嘍羅廢了武功踢出白水寨,鳩佔鵲巢的在半天窩里住了下來。
兄弟倆本來只想在這里住蚌幾天,直到找到下個落腳的地方,誰知官府听到半天窩被踩,想撿個現成的便宜,派出不少官兵圍剿半天窩。這個舉動理所當然的惹火了兄弟倆,當下便決定落草為寇,正式更名「白水寨」,不但趕跑官兵,收留了不少因為天旱荒年而生活無繼的莊稼漢和老人、婦孺,還三不五時的搶一搶路過的鏢隊行旅,氣得官府牙癢癢的。但因為他們不曾傷過人命,而且是有選擇性的挑選為富不仁的人或是貪官污吏下手,所以官府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再有大舉攻山的舉動,只是以一種矛盾的心態忍受對方存在。
這幾年,白水寨在兩兄弟的規畫經營下,規模日漸龐大,儼然已成為江湖上新崛起的新興幫派,而非單純的土匪窩了。
茶棚中的人雖知道白水寨向來不搶善良百姓,但是當家兩兄弟的厲害,卻也教人退避三舍,能不沾惹盡量不沾惹,誰能保證兩個為了一時興起就當起土匪強盜的人,不會突然間轉變成大魔頭,成為鬼羅剎第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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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大同邊走邊不時回頭看著穆容,深怕這個看似瘦弱的年輕人會一個不小心就跌落山崖,一命嗚呼。姑且不說穆容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憑他大夫的身分,他也絕不能讓這年輕人有個意外,否則他怎麼有臉回去見大當家、二當家呢。
只是每當他一轉頭,就見原本走得好好的穆容腳下突然一個踉蹌,整個身子向崖邊搖了一下,又見他硬生生將身子拉回崖壁,嚇得他幾次心驚瞻戰,險些停止呼吸。
「我說穆兄弟,你這種走法真的會嚇掉我半條老命,要不,我背著你走如何?」
「柯兄,你的傷還沒有完全痊愈,不能使力,我自己可以走,你不用擔心。」穆容輕笑拒絕,他可不想自己走沒跌下山,反被柯大同背著掉到山崖底下。
「這里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壁,山風又大,像你這麼單薄的身子,我真怕風一吹你就飛走,教我怎麼不擔心。」柯大同皺緊眉,擔心道。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不濟事,你盡避放心往前走,我一定會跟著你。」穆容依然笑著,眼中的堅持讓柯大同自動閉上嘴。
有時候,他會覺得從穆容身上散發出一種不容人抗拒的氣勢,盡避他始終笑著,但那種打從心底教人發寒的感覺仍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來,自然而然的讓人閉上嘴不再多說。
他不再回頭關注穆容後,接下來的一段路反而走得順利。柯大同直到踏上草原後,才再回身看他,只見穆容面上無汗、神清氣爽的朝著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