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莫家父女全是一個性子,不過換做是他,同心而論,主子在他面前有個三長兩短,他定也難辭其咎。
秦嘯日復雜眸光始終定在沉默的莫璃身上,良久,才闔上倦乏雙眸。
「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莫言也別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除非她跳月兌主僕分際的心結,否則他此刻就算說破嘴,也是多余。
他可以等,等她以一個女人的心,將他視為一個男人看。
窗外晨曦蒙蒙未發,窗內帷幔如水流泄,遮遮掩掩透著蒙朧的身影。
莫言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的床頂從模糊到清晰。
這里是她的寢房,她似乎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里都是記憶猶新的往事,有快樂、有悲傷,有毋須言語的堅定、也有深沉無盡的懊悔。
身子好疲倦……怎麼會這樣,不是才剛睡醒嗎?
她蹙起眉,揉了揉酸疼無力的肩臂,入睡前的印象一點一滴涌回腦海。
對了,她想起來了──昨夜,青樓的打雜丫鬟小杏對她下了藥,少主和小杏送她回來,而後小杏離開,少主陪在她身邊……
莫言猝然彈坐起身!
衾被從胸前滑落,她忽覺胸口一涼,低頭一看,藏青外衫與單衣仍在,只不過襟敞帶散,里頭用來綁胸的布條卻不翼而飛──
「你醒了。」
她愕然扯緊襟衽的同時,也回頭看清那道醇嗓的主人。
總是溫如清風的嗓音,此時喑啞了些,似香濃的醇酒般撩人心湖。那人對她臉上的驚愕視而不見,正以她再熟悉不過的溫柔眸光注視著她。
他,總是這樣看她。
「少主?!」他、他、他……怎麼會在她床上?
飛快掠過腦海的片段,讓莫言怎麼也無法裝傻帶過,她的肌膚上甚至還殘留他的體溫,訴說著他們一夜共享的親匿,幾幕插入她腦海的旖旎情景,當場教她面紅耳赤──
她不顧他的意願,吮盡他唇間的滋味……
她棄了矜持,扯散他蔽體的衣物,啃咂他白皙卻不失寬厚的胸膛……
她收緊的粉拳貼放在他果裎胸膛上,布滿細汗的縴臂支撐著她的嬌軀,直至最後一聲急促銷魂的泣吟歇止,她的螓首枕在他光果的胸口上,翕張的櫻唇在他同樣強烈起伏的胸膛上吐出連連嬌喘……
她與他的發交纏不分,在耳鬢廝磨中激蕩出一波波似是水漪、又似是弦音的明媚綺紋……
莫言窘懊地閉了閉眼,一手握拳,猛捶自己腦袋。
懊死,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她怎麼可以拿主子的身體替她解除藥性,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住手!」
秦嘯日朗眉微絞,迅速坐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自殘。
「你這是做什麼?把自己給了我,如此不堪嗎?因為對象是我?」
他覆在胸膛上的衾被也因起身的動作滑至腰間,從頸項、鎖骨往下直至一大片厚實胸月復上,被唇齒肆虐過的艷紅痕跡全見了光,此景更是令莫言慚愧至極,那些紅中帶紫的吻痕都是她霸王硬上弓造成的!
雖然當時的自己是被藥性控制了行為與理性,但思及自己是這麼的放肆無禮,莫言簡直想死!
她攏緊衣衫,掀被下床,玉膝「叩」地跪在冰冷的地上請罪。
「屬下不該褻瀆少主,一切都是屬下的錯,請少主責罰!」
秦嘯日輕嘆一氣。「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我從沒懷疑過我們之間會走到這步田地,而你對此事的想法,僅有‘褻瀆’與‘受罰’?」
「屬下不明白少主之意,也……不想明白。」五年前他所問,她現在回答。
「你明白。你答應過我,要與我相知到老、相守到老。」
「屬下不記得了,請少主原諒……」
「你真的忘了?」
看著她冷漠的神情,秦嘯日好看的眉眼間盈滿失落,模樣與該被殺千刀的負心漢拋棄的可憐女子沒什麼兩樣。
「我的心意讓你很為難,是吧?」將他吃干抹淨卻不要他,鳴,他好受傷……
「屬下,甘願受罰。」她抱拳重申,一如以往逃避他深情的目光。
「罰你什麼呢?這些年來,你不只一次暗示我別再對你好,不只一次申明我們之間的主僕分際,我卻痴傻傻地以謊言蒙蔽自己,百般欺騙自己你只是礙于身分之別,才會對我有禮卻疏淡、忠誠卻冷漠。從前我始終不願問出口,其實你對我根本無男女情分,我所言,對否?」
尤其是五年前歐陽敬引爆身上的火藥,想與他同歸于盡那次之後,她對他更形疏遠,他們之間的無形鴻溝,也愈來愈擴大。
「若是,你就答得堅定點,讓我徹底死心。」
「是。」莫言幾乎咬著牙,才從齒縫迸出傷人也傷己的違心之論。
撒謊,原來也會難受到像是……心肺被撕扯著。
她有資格給的僅是忠心;她能得到的,也只該是他的信任;其余的都是錯誤,都不該妄想……
「我了解了。」
他下榻攏妥衣衫,嘴邊試圖擠出與尋常無異的溫和微笑,但仍掩不去神情間的悲慘,壯烈得有如撲火飛蛾,明知烈火灼身連心痛,卻仍甘願自投死路犧牲。
「昨夜之事吃虧的畢竟還是女人,要是你不嫌棄,就由我來照顧你一生一世。你若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昨夜……懇請少主就當沒那一回事。」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也不會拿來為難你。地涼,起來吧,別跪了。」
這下,莫言簡直成了個始亂終棄的大壞蛋,不但「玷污」了對方的清白,還在一夜魚水之歡過後無情地要對方死心,而對方卻不計其過,一心還為她著想。
「犯錯之人是屬下,請少主降罪。」襟衽,被她的手緊緊絞擰出好幾道折痕。
秦嘯日看著她,唇角輕抿出苦澀的弧度。
「該受懲罰的人應該是我,這一切都是我不顧你的感受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的苦果。錯不在你,別向我討罰,你知道我從不忍心拒絕你,無論要求是好是壞。
對你,我就是莫名想疼寵,明知你假扮‘莫言’所走的會是條辛苦的路,但看見你與莫師父相處時臉上散發的滿足與珍惜,我便甘心替你掩飾一切,讓你一扮就是八年。」而他落得獨自承受她的漸形冷漠的下場,這該稱做什麼呢?自作孽不可活吧!
他飽含深情的一字一句,無異是痛擊莫言心底最深重的利器。
「根本……不值得。」就算心痛難當,她仍選擇佯裝無情。
「真心對一個人好,發自願不願意,而非值不值得。」
見她跪地不語,深知她的心意,他唇邊又是道輕嘆︰「懲罰你,我就會開心了嗎?」她總是這樣,一逃避他的時候就不說話,變得一點也不可愛,但他還是喜歡一點也不可愛的她。
「好,我收回你護衛之職,你不必再跟著我。」
「少主?!」她愕然抬首。
「就這麼決定了,別再多說。」他頭也不回,走出房門。
看著那道離去的頎長背影,直至再也看不清,她卻什麼都無法做,只能吞回不該落下的眼淚,用盡全力壓抑心底的情愫。
只因,她憑什麼落淚……
翌日護院
房內,莫昆坐在桌前,面前是並肩而立的莫言與元寶宗。
莫言面無表情,目光垂斂;而一旁黝黑不改、身形更加陽剛高壯的元寶宗則是一臉擔憂,眼轉頭不轉,頻頻偷瞄身旁始終沉默的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