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也說‘知足常樂’。你擁有過人的財富與地位,我不明白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她不解的搖頭。像她爹就很懂得知足的道理,知足到每天都樂過了頭。
「人心中的怨、痴、情、仇,均源于貪,若不貪,就不是人心了。」嚴格說起來,財富地位非他所欲,他還真不滿足呢!
平安柳眉輕攏。「你說話好深奧,我不是听不懂,總覺得你像是回答了我,卻又像是避而不答。」給她的感覺好比那些只會說「天機不可泄漏」的算命仙,滿身秘密的樣子。
「習慣就好。」他悠哉一笑。
「習慣?不,我是上山來跟你談生意的,哪有空閑去習慣一件事。」
習慣,通常要花上不少時日。她不能離開秦府太久,荷月就快到了,秦府每年都會籌備賞荷會邀請京城富商前來一聚,很多事得忙呢,爹爹鐵定忙不過來!
談生意啊……
龍炎天挑了挑俊眉。與她抬杠一點都不無聊,讓他差點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恕在下難負此大任,煩請轉告秦公子,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在下無福消受。」
秦嘯日想行善積福是他家的事,他沒興趣。
「你總不會一年到頭都心情不好吧?」平安蹙眉,顯然已經把龍炎天不想替人治病的肇因,歸咎于他心情不佳。
「人無法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況且近年來痼疾纏身,痼疾復發每每都令我有些煩郁。」他撫額,狀似煩心。
「那麼,養好病,你就會愉快多了?秦家藥鋪有最上好的藥材,少主既然請你到秦家藥鋪義診,我問少主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把藥材送給你補身,我家少主是個明理人,想必他會明了你的難處。」她微笑。
龍炎天朗眉微皺。
藥材?免了,龍家莊里堆放的藥材多到他看了就煩!
不過,見她提到秦嘯日時,清眸中綻放的忠誠光芒,突然讓他覺得有些礙眼。
「你是秦嘯日的什麼人?」他不太喜歡自己這個問法。
「我是秦家總管之女,目前是見習總管的身分,也就是我家少主的僕人。」
「是不是秦嘯日囑咐你,務必說服我簽下這份合同?」
據他所知,京城秦家藥鋪的營運本來就好得很,無需他到鋪義診亦能達水準之上,秦嘯日何必派人大老遠捎來這張可有可無的白紙黑字?況且,這是哪門子「生意」,他一分錢都賺不到咧,秦嘯日憑什麼認為他會答應?
「少主沒有明說,但我一定要做到,因為這是我的責任!」她可沒打算鍛羽而歸。
忠僕一個!
龍炎天可以想見,若她家少主要她去死,她都甘之如飴。
他又發現,這小東西的愚忠是個他看不順眼的缺點。
「龍大夫,你真的一點意願都沒有?」平安不放棄問。
「這個嘛……」龍炎天沉吟。
實際上,他行醫的「習慣」不若她所想這般,該不該告訴她實情?
熒熠黑眸盯上那張寫滿堅定的紅潤小臉,在她光潔的眉心停留稍久,龍炎天內心亦有了打算。
「既然是談生意,你想辦法說服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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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龍炎天談話那日之後,又足足過了三日,平安根本見不到他,前去敲他房門也都被石凌以養病之由,謝絕見客,阻擋在門外。
龍炎天身患的痼疾,情況真有那麼糟?
那麼,請他每隔半年前往秦家藥鋪義診,他會不會吃不消?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不願簽下合同?這也不對呀,他說他端賴心情好壞來決定行醫與否,可是那天他的言談之間,又讓她覺得事情沒這麼單純。
龍炎天雖身為大夫,卻似乎不愛替人治病、不把人命當回事,但對行醫這事卻又非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拒絕,難道他真的只是單純不想浪費力氣替人治病?可他又給了她說服他的機會呀?厚——這個男人好難懂哦!
「啞奴,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關于龍大夫的事。」
客房內,平安左手托腮,右手攤放桌上,問著正在替她拆掉傷布的丑姑娘。
她好不容易從惜言如金的石凌口中,問出啞奴及石凌都是龍炎天的奴僕,龍炎天興致一來也會傳授他們簡單的醫術,所以問問啞奴,應該對她接下來該做的有所助益。
聞言,啞奴微詫的抬首。
她是個啞巴,平姑娘卻總愛找她說話,但平姑娘所問的,並非刻意為難她的殘疾,通常只需她點頭或搖頭就夠了,就像是……把她當正常人看。
平安在啞奴面前揮揮左手,嫣然笑道︰「你盯著我發呆做什麼,該不會現在才想看清楚我長什麼樣子吧?」
這個年紀只比她小一歲的姑娘呀,怎麼老是頭低低的!
她才這麼一說,啞奴又怯赧的把頭給低了回去。
「你可以靠近一點,我給你看,沒關系的。」
平安故意把臉湊近啞奴,還伸手勾起啞奴尖細的下巴,把光天化日之下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的模樣學得十足十,逗得啞奴布滿疙瘩的雙頰又是一陣赧紅。
「呵,啞奴你好可愛唷!」
身體力行調戲完畢,平安還不忘在言語上也吃塊豆腐。
啞奴這回則是楞楞的看著平安,自卑的眼光忘了閃躲。
平姑娘怎麼會說她可愛?她這模樣好丑,連看到水面上映照出來的自己,都會嚇一跳……
「啞奴,你認為龍大夫是不是個怪人?」平安不疑有他,兀自問道。
主子他……啞奴細想了下,搖搖頭。
「不是嗎?我怎麼就想不透他這個人?他有一身精湛的醫術,卻似乎自覺很多余;有神醫之名,卻與懸壺濟世搭不上邊,這種大夫哪里不怪?」平安頓了頓。
「你的眼神是不是告訴我,只要與龍大夫相處日久,自然便能了解他吧?」
啞奴點點頭,嘴角咧開不自覺的靦腆笑花,由于不常微笑,笑容顯得有點不自然。
「我不能久留,等合同一簽妥我就得離開,沒時間與他‘相處日久’啦,合同的事得趁早解決才好。」秦府還有差事等著她做,在這里拖得愈久對她愈不利。
听平安如是言,啞奴心頭不禁感到些許落寞。
「對了,龍大夫是否曾經診治病患、卻不收他們分毫?」平安再問。
啞奴點頭。
「義診,有沒有過?」
這回啞奴有點遲疑,想了想才點頭。
真的假的?「他心甘情願?!」
沒有人逼主子那樣做,應該算是吧……啞奴又點點頭。
也對,龍炎天曾言明他行醫端視心情好壞,心情一旦愉悅,就算清掃茅房都不覺得臭、霪雨霏霏下不停更倍覺詩情畫意吧!
平安兀自輕敲腦袋,自覺問得不經腦子。
沒辦法,誰教龍炎天給她的感覺太過冷漠。
其實,龍炎天的冷漠並非形于外、像石凌那種冷冰冰的酷樣,他的外貌正好相反,簡直燦爛耀眼得逼人、刺目,但就是有一種她說不上來的冷淡、無謂……
沉斂的敲門聲響起,打斷平安的沉思。
勤快的啞奴率先起身去開門,門扉一開,又很習慣的低頭縮到一旁。
門外站的是高大的石凌,他先是看了啞奴一眼,才把視線移到平安身上。
「平姑娘,少爺有請。」他的語調一貫低平、一貫言簡意賅,卻明顯少了初見時的冷硬。
背對門扉的平安倏地回頭,唇角的笑窩即揚。
「他身子好些了?」
面無表情的石凌,以頷首代替回答。
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說話能省則省,跟他那「奢侈」的主子大相逕庭。
「他沒事,太好了!快帶我去。」平安立刻提裙沖出房門,絲毫不察自己語氣中,有著因為听聞龍炎天身體已經無礙的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