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山怎麼走?」
客棧內,一道低清好听的嗓音響起,又是引來一聲接一聲的忠告。
「這位小鮑子呀,乾坤山里有個乾坤寨,住在寨里的是一群山賊,這說起來就可怕了,听說那群山賊神出鬼沒!」
「傳聞那群山賊茹毛飲血!」
「傳言那群山賊殺人越貨毫不留情!」
「還有他們的頭頭是個銀發赤瞳、青面獠牙的鬼怪,叫做——」
「山魎。」方才發問的白衣少年翻翻白眼,沒好氣地接口。
一路上,每凡問一次有關乾坤山的事,所有人就是這麼回答,他都已經倒背如流了,想打听的消息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掌櫃的,乾坤山到底怎麼走?」站在櫃台前的白衣少年耐著性子再問。
「公子,你真要一個人闖乾坤山?」一旁的店小二佩服起眼前這個生得俊俏得過分的少年。「有句話叫什麼來著?『有志氣的小人長得高』?說的就像你吧!」
「可是這位公子不怎麼高哩?」有人辯道。不過這位少年郎倒是漂亮得緊,膚白勝雪,唇紅齒白,一雙晶亮的眸子活靈活現,若生為女子,不是傾城就是傾國。
「是『人小志氣高』才對!」白衣少年懊惱低吟。何時才有人願意回答他呀,好想拍桌吼一吼,讓這些答非所問的人清醒些!
「公子,你去山里做啥?」掌櫃盯著衣著儒雅整淨的白衣少年,像是看著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問道。
嘿,總算切入正題。
「辦點事。麻煩指點在下入乾坤山最近的一條路。」
「你也是為了尋找『聖物』,想上山踫踫運氣,對吧?」
「小兄弟呀,若你決意上山,不嫌麻煩的話,到鎮上的狐仙廟燒個香吧,狐仙會保佑有緣人的。」一名老人好心建議。
「狐仙廟?」
「是呀,咱們鎮上有座供奉狐仙的廟,傳說那位銀發狐仙專懲治惡人,劫富濟貧、濟弱扶傾,曾有入山的人被他所救呢!不過你還是听大家的勸別上山,很多跟你一樣的人都一去不回,你還年輕,有大好前程……」客棧里,早圍在白衣少年周圍的一群當地人,有男有女,頻頻好心勸告。
這麼慘?听著听著,白衣少年輕攏細長墨眉。
算了,放棄!
「我點的吃食一共多少錢?」白衣少年模向腰間的錢袋,打算找別人問去。
他可以放棄問這些善良的老百姓,不過他不會放棄上乾坤山的念頭,秦家人一旦下定決心,不達目的絕不罷手,好不容易來到附近了,豈有放棄的道理?不幸遇上山賊若無法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大不了舍命一條,反正他也——
少年縴巧得不像男人的手指頓在紫金腰帶上,臉色大變。
他的錢袋不見了?!
機靈的眸子迅速溜往客棧大門,恰巧捕捉到一個匆匆離去的心虛背影。
「小偷!別跑,還我錢袋來!」混帳,竟敢趁機偷走他身上全部的家當!
掌櫃見他拔腿就跑,以為他想白吃白喝,在櫃台後頭嚷嚷︰
「欸!你不要以為這招吃白食有用,這種騙人的技倆我看多了!」
「哎唷!痛……」
結果,白衣少年還沒跨出門檻就爆出一聲痛叫,差點彈倒在地的他,撫著秀挺的鼻尖兒,忍痛睜開半瞇的眼。
罷才沒看見這面掛了鹿皮的牆呀?
不管了,追賊要緊!
可是正當他往右閃過鹿皮牆想追上去,那堵牆便向右移動,他改往左移,牆也向左跑……可惡,這是什麼邪門的情況呀!
少年憤然抬起尖潤的下顎,一股溫熱的氣息直撲他的臉——
咦?會呼吸的牆?
不不,是個人,一個高大得嚇人的人,身穿褐色鹿皮裘、頭戴黑色紗笠、看不清黑紗下真實面貌的男人。
「借過一下。」他再度抬腳向右跨,男人也同時向右,他朝左方跨,男人又一起朝左移,他急得怒目相向。
「喂!好狗不擋路,沒看見我在追小偷嗎!」
男人似乎也被這詭異的巧合惹惱了,厚掌抓起少年的後領,像是拎貓狗一樣,轉身將他扔到門外,而後走入客棧,挑了張角落的桌椅坐定。
咚!
摔在沙地上的白衣少年,無暇教訓那個沒禮貌的家伙,立刻跳起身來邊跑邊四下張望,只是,方才這一耽擱,哪里還看得見腳底抹油溜得飛快的偷兒。
少年站在荒垠之中,風吹得他衣袂袖袍飄呀飄,此情此景,不難體會何謂「兩袖清風」。
欲哭無淚啊!
錢袋里有他拿自個兒的收藏,典當來的銀票和銀兩啊!
銀子不是萬能,但沒有銀子萬萬不能,這下銀兩全沒了,他要怎麼過活啊!
可惡!要不是那只不識相的擋路狗,他早就追回自己的錢了!
少年的眼瞳燃起怒火,本已相當明亮的雙眸更為剔亮,他大步沖回客棧,來到一張擺了十斤白干、十顆饅頭的木桌前,怒氣沖沖地指責頭戴紗笠的男人。
「都是你害我追丟小偷,把我的錢賠給我!」他朝男人攤開右掌。
男人將酒壇內的甘液倒入大碗,以碗就口,喝光一碗再一碗。
「你听見沒有,你擋在門口害我追丟小偷,打算怎麼賠償我的損失?」
男人抓起饅頭,兩三口就啃掉一個。
「喂!你給本公子听清楚了,要是不把錢賠給我,我跟你沒完沒了!」
男人自顧自喝酒、啃饅頭,對腳邊亂叫亂吠的小狽不為所動。
白衣少年憤憤地從鼻中噴出一口悶氣,湛清瞳眸因憤怒而微瞇,漲紅的臉蛋顯得艷光四射,旁人看了,只覺得這位小鮑子生為男兒實在是太浪費了。
好呀,裝作不理他,好把害他為什麼「窮愁潦倒」的過錯撇得一乾二淨?
哼,就算這男人生得高壯,坐在椅上看起來也同站著的他高,那又如何,若這麼便宜了他,他就不姓秦!
硬的不行,試軟的。
少年扯開自信的嘴角。
「這位仁兄,你還記得方才我們在門口的『不期而遇』吧?是這樣的,我剛好要抓個很重要的賊,而你耽擱了我的時間,讓我錯失抓賊良機,為此我損失不少,你認為該怎麼和解才好?」他溫文爾雅又不失立場地問道。
男人依舊故我,眼里彷佛只有食物,不把身旁絮絮叨叨的理論當回事。
還是不成?白衣少年咬牙,上上下下打量男人,見他身穿簡單的短袖鹿裘、長皮褲、足踩獸靴,忽爾,少年心念一動。
「那麼,我同你打個商量,瞧你的衣著應該是這附近的獵戶吧?你領我上山找聖物,今日之事咱們就一筆勾消,如何?」
男人一頓,龐大的身軀有了反應。
不過,男人的響應也僅只這一瞬,馬上又回歸如冰冷漠。
軟硬兼施也無效,白衣少年氣炸了,確定這個目中無人的男人不是聾子,听得見他說話卻置若罔聞。尊貴如他,何時遭受過如此跋扈無禮的對待!
「你這人到底有沒有禮貌,本公子在跟你說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滿心不痛快的少年吼到氣憤處,手一揚,沒想到過長的衣袖就這麼把人家頭上的紗笠揮落。
頓時間,抽氣聲四起——
「赫!」連少年也倒抽一口氣。這個男人是因為發色、眼色和漢人不同,所以才戴了頂紗笠遮掩真實面貌麼?
男人在紗笠未落地前快手撈回,才一眨眼的功夫,紗笠又安穩地蓋在頭上,也覆蓋了那令人驚愕的特異,不過,眼底的平靜已被冷鷙取代。
就算有一層黑紗阻隔了這男人剛毅冷峻的臉,少年還是能感受到他眼底迸射的幽黯,冰冷的視線足以讓他在腦海,清楚描摹出那雙暗赤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