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女人,丹蔻何嘗感覺不到,輕嘆了口氣……「你愛玄徹,對吧?」
「你也愛他,也比我幸運。」楚映月悠悠回答,給了丹蔻肯定的答案。
丹蔻有些受寵若驚,身為賣笑的花妓,楚映月並沒有以異樣的眼光看她。
雖然她並不明白玄徹和楚映月之間的糾葛,但她看得出來,玄徹看楚映月的眼神,是壓抑、也是復雜。
如果沒有特殊的感情,何必特地讓楚映月來魚水樓,就為了讓楚映月看見他們卿卿我我,直接甩了楚映月不是干脆些!
「玄爺是喜歡我沒錯,可是,你比我更有資格得到他的愛。」玄徹喜歡與她吟詠風月、暢談古今,但那不是愛,她很清楚。
「不可能的……」她已經毀了玄徹原本會原諒她的機會與信任,現在他對她一定是更深的怨恨。然而最可笑的是,她漸漸的都要以為錯在自己了。
「別說不可能,你不就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丹蔻沒給她反駁的機會,輕綻一笑。「楚姑娘,你知道麼?你何其有幸,能親手去追覓女人一生難得的真愛。」
「我——」能麼?
「快去吧,聊久就會擔擱玄爺啟程了。」丹蔻催促她。
楚映月看著丹蔻如花似玉的笑顏,有種奇特的感覺襲身,丹蔻的笑容仿佛在祝福著她可丹蔻是玄徹愛的女人哪!
「我走了,你保重。」楚映月點頭,轉身走向樓閣外。
「楚姑娘……我們能是朋友麼?」對楚映月,丹蔻有些歉然。
楚映月頓步,沒轉頭。「丹蔻姑娘當然能有魚水樓以外的朋友。」
丹蔻笑了,其間流露出一抹輕嘆。
情字傷人,她不早就知道了麼,怎麼還會心疼呢?
***
時序雖已入春,但越往北行,仍舊能感受到未褪的寒意。
從江南到京畿,天候驟冷,加上車馬的勞頓折騰,路程過半,便令自小生長在南方的楚映月,逐漸吃不消了。
「怎麼了?」馬車上,與楚映月面對而坐的玄徹淡問。
其實他老早就注意到她臉上強忍的不適,原本不打算理會,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她虛弱的模樣礙眼得很,卻又無法忽視!
「我沒事……」楚映月干澀的唇瓣微微開合,明明頭暈的難受,卻也不敢說出口,深怕被他嫌惡。
「沒事最好!」感覺自己多事,玄徹粗聲粗氣地閉目養精蓄銳,不再看她。
楚映月苦澀一笑,頭暈讓她無法思考,只是將頭靠回車壁,合眼休憩。
馬車依然前行,車輪的顛簸致使她的頭與車壁頻頻打架,玄徹就算閉眼不看,也被有一下沒一下的撞擊聲,擾得心煩氣躁。
他慍然睜眼,目光一沉,原想怒斥,她緊緊相蹙的淡掃煙眉反而像根針,不偏不倚地朝他心口,扎了一下。
玄徹猶豫半晌,壓低高大的身軀,湊近她身邊的狹窄位子。
楚映月被身邊的騷動驚醒,困惑的大眼對上玄徹一派不屑的黑眸——
「把頭靠在我腿上。」他刻意撇開眼,不看她迷惑純然的清瞳。「要不是你不斷發出聲響,吵得我片刻都無法安寧,我何必委屈自己!」
對他來說,是委屈了沒錯……楚映月的心一酸。
「對不起,我不會再犯了。」她努力撐正身子。
「我叫你躺就躺,羅嗦什麼!」玄徹不容置喙,一把將她放倒,讓她側臥在他腿上。
「不……」他是主,她是奴,會逾越的。
楚映月掙扎著想起身,卻被玄徹的大掌制住。
「躺著。」
「這樣……不合禮教。」
「閉嘴。」
聞言,楚映月瑟縮了下,不敢再開口。隨之,讓她更震驚的是——玄徹將自己的披風覆蓋在她身上。
「不必說什麼合不合禮教,也不必謝我,這荒郊野地的,沒得找大夫。」
或許是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或許是抵擋不了自身的虛弱,楚映月靜靜地蜷趴在他腿上。
借著臉頰貼在他勁瘦的腿上,她能感覺到他所蘊含的力量,是那麼的強悍、那麼內斂、那麼……溫暖,足以守護他想守護的人。
可是,他這麼做,不是為了守護她。
楚映月忽然覺得眼楮有些酸澀、有些濕濡,也忽然貪戀起他的霸道……
不久,累了的楚映月就在玄徹腿上進入夢鄉。
她睡了,玄徹便忍不住肆無忌心憚地審視她不安穩的睡顏。
她眉間的蹙摺,似乎因有了依靠而微散;但小嘴微啟,吐出沉重不穩的氣息,顯示她身子仍然不適。
他輕撥她額際的烏絲,以掌輕覆她的額,她正常的體溫讓他莫名舒坦。
「韶淵,最近的村鎮客棧還有多遠?」玄徹朝車簾外正在駕車的屬下問道。
「啟稟爺,距離慶余村還有四五里,不過村內並無客棧,若要落腳住店,得再趕個二十五里路。」韶淵的聲音傳人馬車。
「無妨,就先在慶余村歇會兒。」二十五里,她受不住的。
「是。」韶淵應聲。
王爺是為了楚姑娘吧,否則一路上不會為了歇腳而擔擱了好幾日的行程。說王爺關心楚姑娘,但那冷漠易怒的態度又不像是?
只能說,這王爺絕口不提、不知打哪來的楚姑娘,讓他有些改變了。
***
料峭清風拂衣,天際偶有縴雲飄過,不遠處有幾個兒童跑跳玩耍著,傳來陣陣嬉聲笑語。
鄉間的午後,朗朗晴空,讓靠在蒼樹邊的楚映月,看得有些痴了。
這里是慶余村,他們暫時的歇腳之處,是很平靜的一個小村落。下車透透氣,楚映月的不適終于減緩許多。
「大姐姐、大姐姐?」楚映月感覺自己的裙角被輕輕拉扯,五六個年齡不一的小孩將她的心緒喚回。
「什麼事?」楚映月低頭微笑看著不怕生的他們。
「大姐姐是女子,女子不會寫字的啦,像我娘就是。」其中一個約莫八歲的小男孩,和同伴爭辯著。
「我娘說自古至今也是有女子會寫字的!」不滿六歲的小女娃嚷著。
「可我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馬車邊,玄徹看見楚映月身邊圍了幾個垂髻小娃,他們似乎在爭辯著什麼,玄徹做攢眉頭,想打發他們走,免得擾了楚映月。
直到玄徹走近他們時,他才發覺自己的眼光始終繞著楚映月打轉,才會注意到她身邊的動靜。
玄徹眉頭上的摺痕更深了。
「大姐姐你會寫字麼?」一個年紀較長,約十歲的男孩終結小孩們的爭論。
「嗯。」楚映月點頭。
「你寫朝代的‘朝’和今朝的‘朝’給我們看,好不好?」另一個小女孩遞了根樹枝給她。
「你們看仔細嘍!這是朝代的‘朝’……這是今朝的‘朝’……」
楚映月接過樹枝,熟練地在地上寫出兩個端整的字,小孩子們立刻圍攏,睜大眼楮專注瞧著地上。
「兩個字兒一模一樣!」觀察入微的孩子很快就發現了。
「我就說嘛,我爹教我的就是這樣!」
「可是念的方法分明不一樣呀!」
小孩子們兀自討論起來,說到一半,看到一個冷著臉的高大男人走近,小孩們因為膽怯全都一溜煙跑掉。
「你識字?」玄徹看了眼地上的字,有些訝異。除非王公貴冑,讀書寫字對一般人家的女子來說,仍嫌多余。不知怎的,他對她有些改觀。
「讀過些詩禮,但讀得不透。」楚映月回答。
她讀的書和男人比起來,仍是寡少多了,但還算幸運的。男人總說女人見識淺薄,也莫怪女人沒書讀。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楚映月驚覺玄徹也許會不屑,頭更低了。
「身子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