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惶的楚映月退了一大步,正好跌坐在床榻上,下意識兩手一撐,胸前即刻見了光——
「啊!」楚映月一驚,小手一撈,抓回衣物遮住自己的赤果。
「這麼迫不及待,又何必多做無謂的遮掩,嗯?」
玄徹傾身逼近她,猖狂的指尖滑過她光潔的頸項和雪肩,焚灼的目光刻意梭巡衣下隆起之處。
這一切在楚映月的心中,全化成了矛盾與狼狽,還有……被羞辱的難堪。
他、他、他……怎能如此「調戲」她?
不對!他們成了親、拜了堂,有肌膚之親乃天經地義。
可是,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譏諷,卻仿佛都是一把把尖銳的利刃,刨得她的心好疼。
「別拿死魚臉對我,在床上,我們不是什麼都做過了?」他故意忽略她眼底的傷痕,傾身在她耳窩,緩緩朝她阿氣。
她頓時因耳畔的溫熱而顫,小腦袋被他的話語拉回那夜……記憶一片空白的那夜。
她什麼都不記得。
她好慌,一點印象也無。
「我——」
「只可惜,以我的身份地位,不可能要一個寡廉鮮恥的蕩婦。」玄徹一字一句如利刀的話傳人她耳里。「誰知,在我之前,你有過多少男人?床上的血跡,也許只是個幌子……對不住了,我根本沒興致踫你!」
霎時,楚映月被刺得體無完膚,鮮血淋灕。
原來,她的夫君一直是這樣看待她……
「換好衣服,過來上藥。」
不去看她慘白的小臉,玄徹背過身,又回到桌前坐下,將收在包袱中的傷藥置于桌面。
終于有喘息的空間,楚映月告訴自己要遺忘心痛。
就算她的夫君不肯承認她,她也無法抹去身心都一並交付給他的事實。
既然認定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的相許呀。
七手八腳套上干淨的羅衫後,楚映月怯怯地走到他身邊,不敢再上前,怕極了惹怒他,又會換來他的冷言冷語。
「不過來一點,怎麼用藥?」玄徹挑眉。
她依言走近了些,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這男人不過是言語上刻薄了些,其實他待她是好的,還願意幫她上藥。
「藥瓶在桌上,不會自己拿麼?」
「好……」冀盼的心又踫得好疼好疼,楚映月強撐著意志,打開藥瓶為自己上藥。
「拿著藥站到角落去,別礙我的眼!」
「是。」
端起藥瓶,楚映月听話地走到客房角落,安靜地咬唇上藥。
她的柔順、她的認命,理應讓玄徹感到得意,卻反而擾得他無法靜下心,腦海一片紊亂失序。
于是,他再度逃離有她在的地方。
***
子夜。
白晝旅人來往頻繁的驛站,到了夜里,只剩一片沁冷的死寂。
照道理來說,應當如此。
不過,今夜不太像往昔,冷清的食堂內,多了兩道被燭火曳得老長的身影。
「我說這位客官,夜深了,您酒也喝了兩壇,該歇下啦!」
驛站里,忠厚的中年伙計,好心湊近飲了一整晚酒的玄徹身邊勸說著,一邊收拾木桌上東倒西歪的酒壺。
「我喝兩壇了?怎麼還沒醉?」
玄徹眯眼睇住小燭,如針的焰火尖端依然清晰。
伙計明了地輕點頭,語重心長說道︰
「有心飲酒的人,沒幾杯就可以醉倒了,因為他就是為了喝酒而喝酒;無心喝卻偏偏要喝的人,喝了,神志也只是更清醒罷了,因為他腦袋里想的都是別的。」
驛站的過客那麼多,伙計也看遍了千種人、萬般情。
他想的都是別的?
玄徹听出伙計的弦外之音,暗示他從頭到尾全沒把心思放在美酒上,想的都是……別的。
是什麼?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張容顏,那泫然欲泣的水眸,還有讓他氣結的柔順,都清晰無比,仿佛就在眼前——
是那個無緣無故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說是無緣無故,也不完全,畢竟他被設計,而他們什麼都「做」了!
可惡——「我並沒有想那個女人!她的卑劣,我清楚得很!」玄徹低咆,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伙計同情地看向玄徹。
唉,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看來,一時半刻也甭指望他偃熄燈火了。
「客官,要不要上盤小菜下酒,比較不悶嘛!」人還是看開點,及時行樂吧。
一經提醒,玄徹乍然思及今日他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當然,「她」亦是。
他喝酒,所以月復不空,但她……
「這時刻有什麼可吃?」
「花生米、腌瓜子兒。」都裝在罐兒里,很方便。
「這些哪能吃得飽足。」玄徹皺眉。
伙計怪異地瞪著一臉不悅的玄徹。
理所當然吃不飽呀,不過都是些塞牙縫的下酒菜。
從伙計的眼神中,玄徹看見自己的沖動,平靜無波的臉色閃過一抹狼狽。
「客官,要不要小的替您下碗面?」客人餓了,他們花時間升個火、煮碗面,也是應該的。
「不需——」玄徹頓住口,瞥了眼通往樓上客房的梯口,隨即改口︰「也好,麻煩你了。」
***
窗欞外,雷聲大動,驚蟄的雨未歇。
單手端著個陶碗,玄徹推門走入暫住的客房,將冒著煙、熱騰騰的面食放在桌上,俊臉上面無表情,心中復雜纏繞,有如屋外風雨。
為什麼要管她?餓死了倒好,他也省了帶著一個麻煩的包袱!
「女人,醒來!」想是這麼想,但玄徹等到開了口,才發覺自己業已走到床畔喚她。
「嗯……」床上的人兒只是輕輕地應了個聲,並沒有清醒的跡象。
「餓昏了麼?起來吃東西。」
沒有動靜,被褥下的她依然深深睡著。
「楚映月!我叫你起來,沒听見是不是!」玄徹沉聲。
她一向柔順,偶爾也做些怯懦的無謂掙扎,現下竟如此視他的話為無物,他對她從未偃息的怒火,理所當然再被挑起。
玄徹氣不過,攫住她縴薄的雙肩,猛地拉著她由榻上坐起。
「你這該死的女——」豈料,雙掌下透過衣料的熱度,令玄徹一愣;她把螓首無力垂靠在一邊的弱態,顯示了她的不對勁。
他單手繞過她的肩背,另一手抬起她尖巧的下頜,仔細審視她。
「唔……」楚映月臉上的潮紅、緊蹙的淡眉、微啟的干唇、與不穩的氣息,在在說明——
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玄徹眉尖一摔,讓她靠在他胸膛上,以掌覆壓她的秀額,從她肌膚傳來的高熱封閉住他所有繁亂的心緒。
「該死!」自從遇上她,這句話仿佛成了他不離口的晦氣話。該死!
昏迷中的楚映月似乎感受到玄徹的怒氣,干澀的唇瓣難受地一開一合。
「那日……我一清醒,這一切也全變調了……原本,我要嫁人了,你卻自顧自地維護你的清白……那我呢?我也好怕……不知道該怎麼辦……」
楚映月的眼角落下不爭氣的淚花兒,囈語間盡是恐懼與無助。
一瞬間,玄徹的心好似被擰了下,揪到痛的緊。
她是無辜的?
「叩叩。」這時,門外傳來兩聲叩門聲。
「客官,您忘了拿筷著,小的給您送上來了。」是方才伙計的聲音。
玄徹低頭看了眼虛弱的楚映月,將她放倒回床榻上,把褪到她腰間的被褥重新蓋回她身上,隨即走向門扉,然後開門。
「客官,您的……」
「找大夫過來。」
「啥?」伙計一頭霧水。
「快去找大夫來!」玄徹低咆。
「可這兒離杭州城有二十里路……」大半夜的要走二十里,伙計面有難色。
玄徹的俊臉霎時結冰。
伙計說得沒錯,離驛站最近的城鎮就是杭州,但他一點也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