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
「太後女乃女乃?」
「你方才不是說了,草還會再長?哀家不也說了,不知者無罪!哀家若真要降罪,豈不是成了最無理取鬧的老頑固了?」太後朝芸喬微微一笑。
呃?她又過關了?!芸喬理過混亂的思緒之後,噗哧一笑,如花般的燦容目送太後離開。
「哼,你少得意!要不是太後今日心情好,你才沒那種好命踩到狗屎運!」芳妍瞪了芸喬一眼,也踩著驕傲的步伐跟著離去。
芸喬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命好不好她不清楚,可她卻認識了太後女乃女乃,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婆婆,這點讓她很快樂!
飄飄然的好心情令芸喬吹著口哨轉過身來,這一回身,沒預警地撞入一堵堅實的胸膛——
「哎唷……」她揉了揉撞疼的俏鼻。唉!她的鼻子跟皇宮還真相克,不是撞到地板、就是撞到人……
定楮一看,方才只說了三句話的永璋臉色陰鷙地立在她身前。
「呃……謝謝你……」想起永璋願意代她受過,她的心就甜滋滋的,他是在乎她的吧?不過,太後女乃女乃誰都不罰了,他不高興嗎?為什麼還一臉鐵青?
「跟我回礽熙宮。」永璋冷凝低沉的嗓音散發著隱隱約約的薄怒,不怎麼憐香惜玉地拉起芸喬的柔荑就走。
「等等!小白和黑兒也要一起走呀!」芸喬扯住他的手臂。
又是那兩只該死的羊!永璋額邊緊繃的青筋明顯地跳動著。
「再提羊,我就把它們炖成羊肉爐!」
第五章
若他只是個平民老百姓,他的童年便可以過著一般孩子的生活,而不必時時戒慎于自己的所作所為……
若皇宮不是個人人自私為己的地方,他當年便不會看到人間煉獄……
深埋在體內的恐懼如洪水般排山倒海而來,永璋不覺地握緊了芸喬被他強拖著走的小手。
「永璋……你捉痛我了……」芸喬不明所以,只能被繃著臉的永璋拖著走,連步伐都紊亂難齊,不斷地絆到自己的腳。
永璋緊咬著牙根,鐵青著俊臉一句話也不說,深沉的恐慌因不愉快的回憶而填充、再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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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煙罕至的深宮一角,淒慘的哭喊聲伴隨著幾個女人的狠毒惡語自陰暗的小房間里傳來,若不是為了撿一顆滾至此的皮球,小男孩根本沒想過禮律甚嚴的宮廷,也會有「私刑」這等慘忍的事。
「想討皇上歡心?你也不秤秤你的斤兩,憑你這只會使媚的狐狸精,還妄想伺候皇上,想得美!」一個神色陰狠的嬤嬤抬起趴跪在地上的女子下顎,強灌一碗無色無味的藥汁。
「要成為皇上眼中的紅人?你這下賤的奴僕根本不配!」另外幾個嬤嬤也毫不留情地用力捏擰女子全身的皮肉,狠絕之姿令人喪膽。
「不……求求你們放過奴婢……」早已傷痕累累的女子蜷曲在地,比皮肉上所感覺到的疼痛更甚的,是被迫喝下的藥在體內作用的痛苦。
這種私藥在宮中傳用已久,其作用在于藥效一退,服藥者體內的藥性即會消失無蹤,無從察知,但卻能讓人在藥效作用時疼痛至死,是最不會引起別人側目的私刑方法。
「奴婢是無辜的……是皇上要了奴婢……啊!啊!」難熬體內一波大過一波如烈焰般強烈的痛楚,女子哭喊出聲。
「無辜?這一張賤臉生來就是會勾引男人,你這個賤女人還跟哪個王宮貴冑有染,說!」幾個嬤嬤們不住地往女子身上捏擰。
「啊……沒有、沒有!求求你們放過奴婢……」女子哭喊、掙扎著,無奈力氣不如這些身強體壯的嬤嬤們,只能一徑地求饒。
「皇上要了你又怎樣!想靠孩子一步登上後宮之首嗎?哼!少做夢了,你這樣也只會害了你自己。」
「妄想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下場就是如此!你休要怪我們心狠手辣,我們也是听命行事。」
「不……殺了我、一刀殺了我……」死亡的恐懼再也比不上身心承受的苦痛,女子淒切的痛苦哀嚎急欲尋求解月兌。
小男孩從窗欞的細縫中窺知了一切,被驚懼籠罩的他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只能不停地奔跑、奔跑,直往想蓉宮而去……
「永璋,你跑得這麼急,去哪?」佇于想蓉宮庭前的蓉妃叫住了皇兒。
「額娘……救她……她會死……」七歲的永璋上氣不接下氣跑至額娘面前,小臉上的不安顯而易見。
「瞧你說得不清不楚的!」蓉妃以手絹替永璋拭淨額上的汗水。「對了,今日到御書房把你昨兒個背給額娘听的‘漢書諸子略序’背給你皇阿瑪听,他听了一定會很高興、一定會更喜歡你。」
皇阿瑪更喜歡他……會害了他和額娘、會有人討厭他們、會有人想殺他們……
「我不要!」恐懼緊緊纏住永璋,他奮力推開蓉妃,又朝外面沒命地跑去。
他不要成為皇阿瑪面前的紅人。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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礽熙宮
「踫」一聲,永璋一腳踢上內室的門,沒有放開芸喬的手,將她摔至床榻上,森冷的眸光直定在她身上,令芸喬打心底起了寒顫。
除了新婚那晚,他的表情就沒有變過,為什麼現在卻突然生了這麼大的怒氣?還揚言把她的小羊炖來吃……啊!一定是剛剛的事。
「我下次不會讓黑兒和小白吃太多了,你能不能放過它們,不要把它們炖成羊肉爐?」它們是她在宮里最好的朋友了,她不能失去它們。
這妮子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他的心髒都仿佛被輾過幾百回了!
「你這是在玩命你知不知道!幸虧今日你遇著的是宅心仁厚的皇太後,要是換作其他人,萬一一個不小心,你有可能會因你的無禮無知而喪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俯身在她面前,永璋捏緊了手中的縴縴細腕,比怒意更強烈的是層層纏繞住他的深沉恐懼。
「痛……會捏斷的啦……」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讓芸喬痛呼出聲。
永璋驚覺自己的粗暴,立刻放開他的鉗制,她皺在一起的小臉令他涌起一股郁悶的感覺,但更令他覺得煩躁的是自己月兌軌的情緒。
瞥見她腕上的一圈紅痕,他竟覺得……不舍?
懊死!一見到她,他就愈來愈不能控制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他究竟吃錯什麼藥了?!
「我已經很努力學習宮廷禮儀、每天都練習,以後會凡事小心的,不會再給你添麻煩,對不起。」她大概又闖禍了……芸喬低垂著螓首,很認真地道歉。
永璋力圖撫平太過顯露的心緒,表情迅速恢復原本的淡漠。
「不準再私自離開礽熙宮,听見了沒?」背對著芸喬,他平靜的聲音找不到一絲起伏。
「為什麼?」那她豈不是會無聊死了?
為什麼?他一時半刻也無法解釋為什麼……
難道,他想保護她?
不是的,只是因為……因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這樣?一下子對我溫柔、一下子冷漠得沒有感情、一下子又莫名其妙地凶我,不累嗎?」芸喬繞到他面前,直接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
「我說過,不要過問我的事。」永璋挑眉。他以為單純如她,永遠都不會發現他的「面具」,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
「我在乎你,我希望能知道多一點的你。」他們雖然有過肌膚之親,但卻像陌生人一樣,她不喜歡這種無形的隔閡,仿佛隔了一道高牆,看不到、也模不到他。
「我們是夫妻已經是不可抹滅的事實,知不知道多一點的我又何妨?」就算沒有感情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