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延福宮坐落完成,夜夜笙歌,窮奢極欲,歌女舞妓一車車往宮內送,接著就是各式新樣的襦裙披帛,巧秀金蓮,妳說,對我們商家來說這是不是一條發財路?」
「夜夜笙歌、窮奢極欲……咱們的皇帝是這樣的嗎?」她更加怔愣。
「那是我說的,妳這張小嘴別學,會有麻煩的。」他不回答,只笑吟吟地用扇柄點住她的唇。
他的動作讓她一赧,別過頭躲避開那已算冒犯的扇柄。「那東方公子的意思是?」
「當然是請妳來幫我繡那襦裙披帛,巧秀金蓮啦!」看見她赧避的動作,他嘴角揚起笑弧,不過還是把扇柄收回,畢竟玩過頭可不好。「再過不久,有眼光的商家也會陸續準備,我呢!倒是不急著與他們同步,這次打算來點特別的,所以打算慢慢來,織女、染工,繪師我已找齊,就只差妳這繡娘,若妳點頭,就算是萬事具備了。」
「听起來是件大工程。」
「不,也算不上大工程,因為這次我只打算出三套衣裳。」
「三套?這麼少?」離賦訝道。
「就三套。」他確定道︰「物以稀為貴,別人出百套千套,都是好貨,但最後是要給歌女、舞妓穿的;而我這三套不會普通,它們會放在皇帝面前,等著皇帝決定它們的主子。」
「你是要我繡那三套衣裳,而那三套衣裳是要獻給皇帝的?!」連貫前後,離賦不由得驚呼。
「當當,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成,我辦不到,我沒那本事的。」離賦被他的點子給駭住了。繡衣裳給皇帝,她怎麼可能有那種本事?撇開宮廷繡師不說,坊間多少名師巧手,她怎能與之相比?
他這樣指名她,是在開她玩笑嗎?
「我指名要妳,妳便有那本事,別如此妄自菲薄。」
「我真的辦不到。」她還是不相信,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
「妳若辦下到,那世上還有誰能幫我?」東方卦戲俊朗愛笑的面容瞬間愁苦起來,就連語調也變得好淒苦。「人稱我汴京第一掮客,可有誰知曉我的為難苦楚?」
「新宮落成,朝中大人們各個急著獻媚,想要古朝名器,可憐我就得找出一件;想要古人名作,我就得差人遍地搜羅;現在隨便一個令下,我就得在期限內變出三套前無僅有的絕世衣裳,現下好不容易找到理想的繡娘,可人家不答應哪!不答應我又能如何,我只能繼續找其它人啊!只怕這一找就要誤了時限,屆時大人們怪罪下來,我這東方爺和我的東方府,恐怕是在劫難逃。」
聞言,離賦不禁為難起來。
听起來,東方公子不是在開玩笑,是她誤會了,只是他這麼一說,她更恐慌啊!
在今日之前,她只是個以繡手絹為生的村女;現下,他卻要求她幫他繡那三套絕世衣裳,這樣她怎能不恐慌?「東方公子,即便你這樣說我也無法……」
他苦悶的截斷她的話。「東方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算算不過是三十余條人命。石頭,回去幫我跟你娘說,是我這主子對不起她老人家,無法保全她和她兒子。」
「東方公子……」听到有人會因此而喪命,離賦心中立刻不忍心起來,真想說好,讓自己幫助他們,可卻對自己沒自信。
絕世衣裳啊!怕是一套都是無價,她之前一帕手絹也只能賣得八紋錢,如今卻要她為那三套絕世衣裳刺繡,她真有那本事嗎?
「還有秀兒、小蠻那對姊妹,你也幫我說聲對不住,全是我這主子無能,害她們……唉∼∼」東方卦戲繼續哀嘆。
「東方公子,你別難過,我……我也不是不答應,只是非得是我嗎?我看過許多繡面,曉得京城有哪家師傅的手藝精湛,我告訴你,你去拜托他們,或許還有生機。」
「他們要真能做到,我何必來拜托妳?」
「可我經驗不豐啊!」
「有些東西不全然是靠經驗,天賦、創意更重要,我汴京第一掮客之稱並非浪得虛名,我看過妳的作品,妳有絕頂的天賦,還有常人所沒有的創意,只要妳相信我也相信妳自己,妳一定可以為那三套衣裳繡出絕世之名!」
離賦咬著唇,萬般猶豫。「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要繡出什麼絕世之作,我只是順著心境,將看到的東西搭配融合在一起,雖然你說我行,但我真的行嗎?」
「能讓我如此拜托的也只有妳,妳自然有那本領,但若妳不願,我也不強求。」語氣一頓,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畢竟衣裳上呈後,咱們皇帝若不喜愛,屆時怪罪下來,咱們這一行人定要受罪,所謂明哲保身,妳不答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若你認為我……我……」
「妳怎樣?」
「你認為我行的話,那我願意試試。」趁著自己勇氣還沒消失前,她顫抖說出允諾之詞。
「當真?!」他又驚又喜。
聞言,離賦閉眼點下頭。
若他說的是真的,若她真有本領,那她願意試試,因為,她實在不想讓那三十余條人命就這樣遭難。
雖然姥姥始終沒說明,但她已明了那黑白叔叔是屬于哪里的人,而所謂的時候到了,她也懂了。
他們將人帶走,留下一具空洞的身軀,之後在人們的淚水中,塵歸塵、土歸土,即使當時年紀懵懂,但那死別的哀傷,已深刻烙在心底。
她,真的不願再體會那種哀傷。
「那太好了。」東方卦戲高興地從椅上跳了起來,「我這就回去跟大伙報告這個好消息,妳這會兒就整理整理包袱,明早我會派馬車把妳接入東方府。」
「入東方府?」離賦疑惑的問︰「為何要入東方府?」
「工作啊!大伙都在那里,妳該不會想自己一人在這里刺繡吧?很多細節都要研究討論的,哪個角要上哪色線,哪個邊要有什麼感覺,都得一起來的。這工程不大不小,可有得忙,少說也得在我那住上一個半月……」語氣一頓,瞥向離賦。
「柴姑娘,怎麼妳好為難的樣子,該不會是反悔了吧?」
「不,只是我答應過姥姥……」她突然止口。
「答應過什麼?」他有些好奇。
「沒。」她避過他的疑問,「我會準備好,只是麻煩東方公子幫我選擇一處較靜謐的住所。」
「行,我那兒廂房多得是。」
「那我先謝過了。」
「不,應該是我謝妳,謝謝妳肯拯救我們東方府于水深火熱之中。」東方卦戲以一鞠躬表示謝意,「那我這就回府先做個準備,告辭了。」
「嗯。」離賦也點首回禮,之後便目送他們下山。
當一黑一白兩抹身影消失在視線後,離賦回首看著供桌上牌位,眼神既茫然又無助。「姥姥,我這樣做對嗎?」
輕聲問著,香煙在秋風中裊裊,爾後瞬間消失在空氣里。
看著空洞的四周,再看地上唯一相伴的影子,體內那股讓人難過的情緒又開始騷動。
「主子,屬下有個疑問。」在回程的路上,石頭突然開口。
「問。」
「屬下何時多了個娘?」
「剛剛。」東方卦戲一邊揚著扇子,一邊笑得好不開心。
「是嗎?那咱們府里何時多了秀兒和小蠻這兩位姊妹丫鬟?」
「等我把柴姑娘騙入府之後,就會有啦!」這種小事他哪可能做不到?
沉默一會,石頭不由得又開口,「那三套絕世衣裳,又是哪位大人要求的?」
「唔,關于這個問題我還在想,或許入城後,咱們順道去拜訪關王爺,問他老人家要不要這三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