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了,柴姑娘一人獨居壟兒山腰,鮮少入城,您怎會遇見她?」
「她就是送我燒餅的姑娘,只是她記不得我了。」瞅著表情平淡的離賦,東方卦戲嘴一噘,神情哀怨地又嘀咕一次,「她真的一點也記不得我了。」
「東方爺……」天!鐵掌櫃好想告訴東方爺實話,男人真的一點也不適合噘嘴,雖然是張俊俏過人的臉,但絕對還是不適合裝可愛的。
微微別開視線,鐵掌櫃偷偷咽下反胃的情緒,「東方爺,柴姑娘家住深山,平常又深居簡出,見過的人不多,自然對人的相貌有所陌生,她不記得您是可以理解的。」
「是這樣嗎?」東方卦戲問著離賦。
「當然是這樣。」不等離賦開口,鐵掌櫃徑自幫忙回答,目的就是為了請這個貴客趕快進客棧入座,好讓他多賺一筆。「東方爺,外頭日頭炙人,您還是進客棧談吧!」
「也好。」攤開素扇揚風,外頭的確很熱。東方卦戲的眼楮還是直盯著離賦那張淡漠的臉蛋,並朝她招了招手,「柴姑娘也來。」
「我?」攏攏肩上捆柴的麻繩,離賦很是猶豫。來了汴京城幾次,但從來沒踏進客棧過,而且,她也知道鐵掌櫃不會喜歡她靠近這家客棧的。
每次來,身上的山柴都是讓伙計背進去的,然後她只能在外頭等著換得的米。
「東方爺要妳跟著就跟著,蘑菇什麼!」鐵掌櫃推了她一把,並在心中啐了一口。
這姓柴的姑娘無論看多少次都讓人覺得晦氣,一張臉平淡蒼白也就算了,但那雙眼就真的很教人討厭,無喜無悲,死氣沉沉的像雙死人眼,每每與之對視,總讓鐵掌櫃打從心里感到不舒服。
「別推她!」東方卦戲突然大喝。
「東方爺?」鐵掌櫃讓東方卦戲凶厲的語氣給嚇得一愣。
似乎也被自己的語氣嚇到,東方卦戲心中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揚起笑容,「我說……她身上的山柴看起來很重,你這麼一推,要是害她一個不小心往我身上跌來,我該怎麼辦?男女授受不親,你是想毀了我的名節嗎?」
頭頂上突然飛過一只烏鴉,鐵掌櫃只好干笑。「東方爺您真愛說笑。」男人哪來的名節?要真有,以東方爺的花名來看,都不知道被浸豬籠幾次了。
不過話說回來,會說這種話的才是他所認識的東方爺,愛玩愛鬧,說起話來總讓人覺得又冷又干,一旁的人只能奉承陪笑,至于方才那聲大喝,怕是自己多想了吧!鐵掌櫃是這麼想的。
「是說笑。」東方卦戲也回以一笑,但這次卻走在離賦身邊,不再讓鐵掌櫃靠近。「正午了,想吃什麼?」
「我不吃,我來賣柴的。」離賦垂著眼,攏攏肩上的粗繩。一早走了幾里路才入城,山柴重,肩膀已有些吃不消,而且適才差點跌了兩下,粗繩隔著衣裳用力摩擦,似乎傷到了底下的肌膚,她感覺有些刺痛。
現在,她只想趕緊把山柴卸下,然後把手絹拿去托賣,要不可能會趕不及在日落前返回家中。
「賣給誰?」東方卦戲很快地發現了她的動作。
「鐵掌櫃。」離賦回答。
「掌櫃的。」他立刻出聲喚來身後的人。
「是。」鐵掌櫃趕忙向前,來到他身邊。「東方爺有何吩咐?」
「姑娘有柴要賣給你,快給人家三兩銀子,然後把柴送到後頭去。」
「不要銀子,我要換米。」離賦淡淡出聲。
「那給姑娘兩袋米,放在桌上,待會兒我們用完餐再帶走。」
「一袋。」離賦又出聲。
「什麼?」東方卦戲以為自己听錯了。
「一袋而已,以往都是換一袋……」
鐵掌櫃突然出聲。「兩袋米是吧?我立刻差伙計幫您扛來放妥。」招來伙計接下離賦背後的山柴,並吩咐了幾句,連忙又轉過身鞠躬哈腰,「東方爺,樓上雅閣已幫您清好,您請上座。」
對鐵掌櫃突然地截話動作,東方卦戲雖然不語,但心中立刻有了個底。好一個鐵掌櫃的,竟敢這樣欺詐一個姑娘家。
笑了笑,他攤開素扇搧了搧。「也好,民以食為天,什麼事還是等吃飽飯再說吧!柴姑娘,來吧!階梯高,注意些。」
離賦對他的邀約搖搖頭。「多謝公子的好意,但我還有其它的事要做。」
「不慌。」他捻住她袖子一角,不讓她走。
「公子?」
「有什麼事,我都會幫忙,現在,先吃飯。」又對她綻放笑容,然後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用扇柄推著她往上走去。
被推入雅閣後,一入眼的是滿桌琳瑯滿目的飯菜,一鍋鍋、一盤盤地擺列在桌上,讓人看得眼花撩亂、目瞪口呆。
「坐,別客氣。」他安排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公子,這一桌飯菜……」
「上回妳請我吃燒餅,這回我請妳吃京城好菜,咱們禮尚往來、互不相欠。這桌菜咱們一起用,如果不夠再叫。」
絕對不會不夠,這一桌飯菜足夠十個人吃了,離賦在心中默念著。
「公子,謝謝你請我吃飯,但你我素昧平生又無交情,這樣實在不好,我想我還是先……」
「妳錯了。」他截住她的話,「其實我們見過面,當時妳還送我一包燒餅,只是妳忘記了。」語氣又變得哀怨。「妳當真一點印象也沒有嗎?半個月前,遠馬草坡,妳一人走在路上,我在後頭叫住妳,妳轉過身,我對妳笑得好燦爛,妳羞怯地低下頭。
「接著我喊餓,妳蕙質蘭心又善良可愛地將妳的燒餅給了我,然後我又對妳微笑,而妳當然又羞紅了臉,未久,在澄黃浪漫的霞光下,妳我揮手道了再見,就此天涯兩頭分。」
喝了口茶,他清了清喉嚨,然後極期盼地看著她,「怎樣?形容的這麼多,妳該有印象了吧?」
「對不住,我實在是……」離賦搖搖頭,不忍說出後頭的話,只是對他的形容有點疑惑。
半個月前,她的確有經過遠馬車坡,只是印象中是一白一灰兩道身影和一匹雪白色的馬。
當時沒有多想,直到其中一人開口跟她討了食物,她才猜想他們或許是落難的商人,于是將身上的燒餅全給了他們,然而……她一點也不記得自己有羞怯地低下頭和羞紅過臉,至于橙黃浪漫的霞光?
那時,她只覺得天色過黃,照往昔經驗來看,再晚一點定要刮起焚風,于是她滿心只想快點回到半山腰的家中,趁著刮風前把成熟的瓜、菜、水果收進屋內,于是給了燒餅後,便急忙往山腰走去。
所以與公子的形容比對起來,「公子你認錯人了。」這下她可以確定了。
「妳果然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嗚嗚……好慘,虧他形容這麼多,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雖然內容是加油添醋了些,但好歹順序都沒錯啊!她怎麼可以連一點記憶都沒有?是想又讓他心痛嗎?
「明明就是妳沒錯。不丑也不漂亮的樣貌、清清冷冷的眸子、干燥蒼白的嘴唇,和一身陳舊的衣裳,沒有哪家姑娘還能比妳更像鬼……我是說更不在意保養打扮了,所以,我絕對不可能會認錯人。」
「公子若是堅持,那就是這樣吧!」她不再對這個問題做堅持,畢竟自己真的不會認人,而把人忘記也是常有的事,或許公子說得沒錯,他們真的見過面,只是她忘了。
「什麼我堅持就是這樣,妳這樣擺明就是不想相信我……」語氣又哀怨了起來,「妳不相信我、妳不相信我,妳一定認為全是我在胡謅,並在心中笑我是借機向姑娘搭訕的登徒子對不對?嗚嗚……妳竟然不相信我,還污辱我的人格,我傷心、我哀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