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柴……」好不容易站穩身體,離賦立刻攏了攏肩上的粗繩,將山柴的重心重新放正,讓自己好站一些。
「就叫妳等著,唆什麼。」
「那……」離賦原本還想問她可否將山柴先放到廚房,但沒想到話又被打斷。
「去去!」不耐煩地揮揮手,鐵掌櫃旋身返回客棧。
看著那高大身影踏入客棧內,離賦眨了眨眼,沒再出聲,爾後默默低下頭開始看著腳邊穿梭的襦裙背子。
她愛研究襦裙,尤其是汴京城內有錢人家穿的襦裙。
這里的襦裙非常美,尤其上頭的紋樣花繡更美,她總是這樣觀察著,然後回去在手絹上模仿學著,看看能不能繡出同樣精巧的紋樣,因此她繡的手絹上頭,倒不是一般的花花草草,而是繁復且精致的繡畫。
只是身邊人來人往,偶爾擦撞,她低聲道聲歉後便往更角落退去,卻完全不影響她觀賞的專注,直到身邊傳來一聲叫喚。
「東方爺!」
鐵掌櫃的聲音沉邁,在紛亂的嘈雜人聲中顯得突出,離賦一聞聲立刻抬頭。
「東方爺,貴客、貴客,好久沒見到您,到遠地去談大生意嗎?」鐵掌櫃盈著笑,哈腰立刻走出客棧外,迎接汴京第一掮客。
話說這汴京第一掮客,可說是個傳奇人物--
五年前他打南方來,是個孤兒,賣掉南方的宅子選擇在城里做起生意,不過說是做生意,卻是到處走訪京城內的權貴要人,當人們還在猜測他的目的為何時,他已幫一個小老板擊垮藥材大府黃家,拿到北方藥材的通貨權,一鳴驚人,震驚商界。
爾後半年內,他繼續游走權貴要人之間,在政商兩界牽了許多線,立了不少豐功偉業,因此,汴京第一掮客之名逐漸而生。
而這五年來,他制造的風光之事更是不勝枚舉,受多少權貴倚賴器重,因此人們都尊稱他為東方爺。
「非也,是去游山玩水,順便嘗嘗各地美食。」東方卦戲還是一身簡單亮白,笑容可掬地晃到客棧大門前。
「可有收獲?」
「有,不油不膩,可口有勁燒餅幾塊。」想到幾日前令他再三回味的美味燒餅,東方卦戲就忍不住唾沫泛濫,恨不得能再踫到那贈餅的姑娘,讓他好問問那燒餅到底何處買得到。
只可惜他與那姑娘萍水相逢,不曉得她芳姓,家住何處,否則,早派石頭把消息帶來,好讓他買到燒餅以解決胃袋對那燒餅的相思之苦。
「燒餅?」鐵掌櫃疑聲問著。
那種面粉揉一揉,加上些微調料,丟到炕上燒烤的燒餅?那種窮苦礙眼,死小百姓常吃的燒餅?那種打死他都不想吃的低下層階級的燒餅?
鐵掌櫃臉上浮現一抹怪異神采,但卻在瞬間迅速斂下,嘴角微掀,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呵呵陪笑。
「對,就是燒餅。」東方卦戲笑笑的抬眸,眼角余光卻不期然地瞥見一抹灰影,他以為是個乞兒,正想將注意力拉回時,某個輪廓卻在瞬間閃過他的腦海,于是猛地轉首,定眼看著那佇立在角落的縴瘦人影,「燒餅姑娘?!」
「燒餅姑娘?」誰啊?鐵掌櫃順著東方卦戲的眼光,往一旁角落望去。
「燒餅姑娘,果真是妳、真的是妳!」東方卦戲不敢置信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快步向前沖去。
靶覺有人向自己沖奔而來,離賦下意識地想往後退,誰知背後的山柴抵著牆,讓她無路可退,只能屏住氣,看著那道白影以飛快的速度朝自己奔來。
「燒餅姑娘啊∼∼我想妳想得好苦啊!」東方卦戲腳步輕點,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急地停在她眼前,「那天妳說走就走,什麼線索都沒留下,只留下那好吃到要教人把舌頭吞下去的燒餅,真是好狠的心!妳都不曉得這幾日我整顆心直想著那燒餅的美味,想到茶不思、飯不想,妳瞧,我是不是瘦了好多?」
「呃?」瞪著眼前的人,離賦張口無語。
「唉∼∼我知道我俊俏迷人,氣質爾雅溫文,所以妳看呆了是不是?無妨,我允許妳繼續迷戀我,但……」東方卦戲笑容一綻,人又逼近一些,「但好不容易終于又見到面了,燒餅姑娘,妳快跟我說說那燒餅到底是哪里買的?」
靶覺他過分靠近自己,但身後真的再無空隙,離賦只好吐出憋住的氣,然後開始打量眼前的人。
雖然他一身素白,但亮滑的布面和上頭巧奪天工的繡紋,在在顯示她身前的人是個富人,尤其靠頸子邊的衣襟,上頭更用金線刺上飛龍騰雲,那龍身飛舞的氣勢,行雲飄揚的空然,全都表現得淋灕盡致,這樣超群絕倫的繡功不知出自誰手?
「姑娘?」怎麼不說話,難道是被他的笑容迷昏了?哎呀!就知道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可以不被他的笑容迷住;上回她沒對他回以笑意,其實該是在害臊吧?
對住她失神的雙眸,東方卦戲在心中得意的想著。
聞聲,離賦往上看去,沉默看了幾秒後,然後輕聲開口,「對不住,請問公子哪位?」
「啥?」東方卦戲聞言,重重一愣。
「公子,我們見過面嗎?」離賦困惑地看著眼前高級綢緞,她非常確定自己沒看過這樣好的衣裳。「還是公子認錯人了?」
「妳……不記得我?」瞪著離賦完全困惑的眼眸,東方卦戲只覺得天在崩、地在裂,連青天都在霹靂,這種打擊……好大啊!
想他貌比潘安,不!還超過更多,走在街上誰不會想回頭多看他一眼?若他笑起來,更是顛倒眾生,城內一半女人誰不痴迷得羞紅了一張俏臉?
剩下沒昏、沒臉紅的那一半,他倒也能理解,是人總是有視力不好或是看不遠的困擾,因此,他不會要求城內全部的女人都要為他傾倒,畢竟太受歡迎是會遭忌的,而且做人要謙虛點。
所以他真的要求不多,她不一定要同城內的女子對他臉紅心跳,但,好歹也要記得他啊!
那天他可是對她綻放出七十分的笑容呢!如今她這樣張著陌生又困惑的眼神望著他,實在太殘忍了。
想他溫文俊雅、風度翩翩;想他文采過人、氣度雍容;想他器宇軒昂、英姿煥發;想他……嗚!他明明就是這麼優秀,她怎麼可以不記得他?
「原來真的見過……」听著東方卦戲的話,離賦明白他們真的見過,只是……
又看了眼身穿白色綢袍的男子,離賦微微蹙眉,所以她才不喜歡入城呀!城里的人衣裳老是天天換,而且花樣色彩又多,害她老是無法辨識身分;除了鐵掌櫃那一身繡滿金元寶、充滿銅臭味的寶藍衣裳,她能一看分明之外,其它人她真的誰也認不出來。
「所以……」以為她想起什麼,東方卦戲張著期盼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看著她。
「對不住,我還是記不起在哪兒見過公子。」一句殘酷的話語打碎東方卦戲的期盼,再次把他推到天崩地裂的世界里。
捂著發痛的胸口,東方卦戲禁不住這樣的打擊,往後退了一大步。
趁著東方卦戲忙著體會心痛的當下,鐵掌櫃立刻舉步擠進兩人之間,技巧地插上話題。「東方爺,您見過柴姑娘?」
「嗯!」東方卦戲回得意興闌珊,此刻的他只是細細的體會著胸口下的疼痛。真的痛啊∼∼是因為他從沒被人這樣輕忽過,所以才會受不了打擊嗎?
只是,他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心髒強壯到從來沒痛過,這次心痛還真是生平頭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