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她再也顧不上羞赧,只想著別讓他著涼。他發汗時,拭去他滿頭滿發的汗,全身冰冷時,又急著幫他添衣。最後,見他仍止不住的全身發抖時,她舍下最後一絲矜持,再一次窩進他的懷里,緊緊的抱住了他,想要止住他的寒顫。
橫豎是一回生、二回熟,她不再又慌又亂。
她知道那不是他體弱,而是毒發所引起,于是她的小手抵住他的胸月復,不停運氣入他的身,助他抵御體內嚴寒的毒血奔流。
「你別忙了,瞧你弄得一身髒兮兮的。」丁馴看著她不停地幫他輸入真氣,小臉泛白,讓原本希望她留在身邊照顧的他,改變了主意,不希望她過于勞累。
「我都不嫌你髒,你還嫌我?」任放憂愣了一下,斥他一句。
丁馴青白的臉微微一笑。
「是啊,就是因為你不嫌,我才不想留你。」他的眸深邃的看著她。「我不知道你肯這麼做……」
雖然知道她隱約對自己有意,卻不知為何總是將他推拒之外。但眼下,他又濕又冷,渾身像在泥水里泡過,她卻毫不在意,只想替自己療傷止痛……
「我說過,那是我該做的,是我欠你的,理當該還。」任放憂斂下眸,把擔憂的情緒遮掩在冷漠的言辭之下。
「你沒欠我那麼多。」丁馴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眸光轉為深濃。
他的話、他的眼神,在在她無法招架,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別說那麼多廢話,如果還有體力,就拿來對付體內的毒。」任放憂閉上眼,試圖不去看他的眸,不去理會他的話,不去質問自己,為什麼這麼擔憂……
「你在擔心我嗎?」丁馴眸光復雜,似是正極力隱藏著情緒。
「我沒有。」任放憂直覺的否定。
看著她的表情,丁馴眯起眼,似是想將她看得更清。
「你離開吧,我可以自己運功療毒。」他不希望見到她疲累的模樣。
「我不會走。」任放憂想也不想的回答。
「所以,你的確在乎我。」丁馴柔聲說道,慘白的臉有著滿足的笑。
「你閉嘴!」任放憂氣極了。「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別那麼多廢話!」
出人意料的,丁馴這次乖了。
「好,我不多說廢話。」他閉上嘴,露出會意的笑容。
縱使如此,他的笑容還是讓她頗不是滋味,要不是看他因毒血竄流而痛苦著,她真該送上一掌,讓他吐血身亡算了,看他還能不能笑得這麼囂張。
她索性不理會他,調勻氣息,再度為他運功驅毒。
動作間,丁馴不再多說話,只是直直的望著她為他所做的一切。
天涯海角,漂泊這麼多個年頭,第一次,他有了甘願停泊的想法——因為她。
「我再提醒你一回,你最好馬上離開,要不然……」丁馴淡淡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現在的呢,難不成還想一腳把我踢開嗎?」任放憂不知道這男人哪來那麼多話。
「我不會把你踢開,相反的……」丁馴身上的寒意漸去,終于有力氣揚手,撫上他白皙的頰。「你現在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這句話,不是警告、不是威脅,而是宣示。
他丁馴,這輩子不會放開她的手。
任放憂完全無法動彈,一雙眸迎視著他,一句話也也說不出。
像是擔心她的耳朵有問題似的,他不厭其煩的又重申了一次。
「我丁馴,這輩子絕不負你。」
身中寒毒的人是他,但是任放憂全全身打了個冷顫。
他不負她?
他要……怎麼不負她?
如果他知曉她的身份,他又會怎麼做?在皇上的面前,他要怎麼交差?會不會因此而遭受皇帝的處罰?
任放憂猛地又是一顫。
想到自己竟反倒擔憂起他的處境時,任放憂的心更慌了。
「你不負我,也得看我願不願意。」縱使心里有些動搖,她的嘴上卻仍強硬,但替他運功的內力卻不曾減緩。
丁馴的笑容更深了。
「你能做出決定,我也能做出我的決定。」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語氣中的堅決不容小覷。
迎視著他勢在必得的一雙眼,任放憂開始後悔了。
她心里知道,不能繼續留下來。
她得離開,馬上。
第7章(1)
任放憂的「馬上離開」,一拖就是一夜,為的當然是他的傷口,絕不是她有任何私心想留下。
只是,他雖然是病患,但對她的態度,卻仿佛她才是需要照顧的人。
「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沒睡好?」丁馴的毒傷已有明顯改善,夜里不再狂嘔,也不再高燒不退,一夜好眠。
倒是她,像是還擔心著自己,偶爾他半夜醒來,還能看見她瞠著雙眼,坐在椅子上看顧著他,教他過意不去。
「我睡得好極了。」任放憂直覺否認,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確為他擔憂,只是她雙眼下的凹陷,讓她的謊言露了餡。
丁馴知道她逞強,也不戳破她的謊言,才要起身,任放憂卻遞給他一封信。
「杭州知府快馬送來的……」任放憂遞到他的手里,壓抑著眸中的情緒。
他們一路往北,里黑寨只剩一天的路程,她的神經愈繃愈緊。
丁馴接過,不避嫌的在她的面前拆信,一邊說道︰「應該是要通知我,趙二虎已經轉送到鳳鳴城了。」
鳳鳴城就在二十里外,是他故意引蛇出洞的暗樁之一,料想黑寨不會就這樣讓趙二虎長久關在牢中,必會前來營救。
「鳳鳴城?趙二虎不是押往杭州了嗎?」任放憂一驚,眸中閃爍激烈情緒,她刻意壓低聲音,不讓他察覺,也趁機打探他接下來的計劃。「你都病了那麼久,黑寨的事有什麼著落嗎?」
丁馴聞言,揚眸看她一眼。
「你真是看扁我了,在我生病的期間,我可沒有延宕公事,我讓人把趙二虎轉送到鳳鳴城,屆時黑寨救不到人,正在鬧奪權風波的黑寨一定會更加混亂,十分有利于我出兵收拾他們。」丁馴把信收起,等看著她臉上贊嘆的神情。
只是,他沒等到那樣的表情,倒是看到她大驚失色,像是受了嚴重驚嚇。
「你……你已經做好部署?」任放憂的心倏地停了。「什麼時候?」她根本沒看見他與外面有任何聯系。
「我每天都在處理。」丁馴不解她為何一副吃驚的模樣。「你怎麼了?」
「你每天都在處理?」任放憂的聲音揚得更高。「為何我都沒見過?難不成你在防著我?不相信我?」
她以為潛伏在他身邊,就能知道他的所有決策,沒想到她竟被蒙在鼓里。
「當然不是!」丁馴濃眉微蹙。「我只是趁著你煎藥,或是請大夫時……」
「你這樣就是防我!」任放憂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他的話。「你不想讓我知道,所以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
「等等……」丁馴來到她的身邊,伸出手握住她的雙肩,不明白她的失控。「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
「要不然還能怎樣?」任放憂心驚起來,沒想到她竟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原以為勝券在握,事實卻不然。想到因為她的失誤,可能造成寨內弟兄的死傷,她又氣又怒。
「我會這麼做,不是因為不相信你,而是因為……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想的全不是正事,我想的全是要怎麼讓你點頭,留在我的身邊。」丁馴的語調溫柔,但態度堅決,試圖要安撫情緒激動的她。
任放憂一怔,因為他的話而全身緊繃,甚至不知所措的退了一步。
她能感覺得出他話里的真誠,而這樣的他,更讓她害怕與惶恐。